青春小说家(1)  作者:张玲玲

青春小说家(1) 作者:张玲玲

2018-01-07    35'39''

主播: 我是竹子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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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大家好!今天我给大家朗读张玲玲的一个短篇小说,欢迎大家收听。这篇小说是写一个人的生存状态,感觉就是一个普通人的选择,本文的意境很好,所以想读给大家分享作者在叙述中能使人感觉到的那种意境。 青春小说家 作者:张玲玲 一 去找他很临时。这段时间我总是梦见他,梦见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睡觉,有时候则梦见我们坐在屋顶上看对面高大的玻璃建筑,建筑幕墙上悬挂着面具,每张面具都有一间屋子那么大,我们什么也没说,就是呆呆看着。这个梦境并不会像多数梦境那样,醒来之后便消逝无踪,而是会长久地萦绕着自己。到最后,我觉得自己非去找他一趟不可,否则便无法脱身似的。 买完车票,我问他有没有时间见一面,并且为自己可能会打乱他的生活节奏而道了歉,说,如果他没有空的话,我可以自行安排。他想必诧异,但是电话里语气却很自然。他说,你来吧,反正也没什么事情。 从上海到他所在的城市需要五个小时,我到的时候已经是夜间十一点多。我跟着人群走向出站口,中途不断被人踩到脚,一抬头看见他在玻璃门外等着,穿着一件藏蓝色的T恤(su 四声)和浅灰色长裤,点头向我示意,头发比上次见面稍微长了一些,乱蓬蓬,看起来不大有精神。 他开车送我去酒店。我们之前见过几次,在不同城市的不同场合。这类聚会通常是几个人组局吃饭,有人中途不断加入,但是通常又变成了两三个的聊天。 最近因为一个青春作家的争议,过往的许多人事都被翻了出来。我意外地在一本多年前的旧杂志上的模糊合影中发现了他。他位于第一排左侧第三个,后排也站着四五个人。这是那本杂志的第二期,其中一些人如今已经非常有名,几乎成为青春作家的代名词。他当时二十岁出头,留着干净的短发,狭长的丹凤眼,脸庞窄长,微笑着坐在一张桌子上,穿着一件条纹衫和一条深色中裤,一条腿盘曲,另一条伸直到地上,长相在一堆人里面也毫不逊色,甚至可以称为好看。比起他在写作上的一意孤行和脆弱自信,他在小说里对个人样貌的自我贬损令人吃惊。而我除了这样一张杂志合影,几乎没见过他什么别的照片。 我读过他后来写的的一些短篇小说,是一些不那么容易被定性的现代小说,有些段落很出色,有些却很糟糕,过度的口语化,情节也随心所欲,主角郑重其事的行动总是会不断被日常琐事打断,结尾莫名其妙,总是带着无疾而终或者不了了之感。我小心评论说,也许我们应该考虑写一个故事,而不是一段情绪。 他没做任何反应,大概生气了。我多读了几次后,又觉得不是太大问题,这些都形成了他自在、野蛮的个人风格,并且有种罕见的真诚。文学标准通常很混杂,不会那么黑白分明,甚至会自相矛盾。好也从来不是偏狭的。他原谅了我,我们开始在网上闲谈,交换对于共同朋友的观感,关于写作,关于个人处境那些此起彼伏的困惑。但通常谈论的都很抽象浅显,和其他人的困惑也没区别。 他已经在这座北方小城住了三年,也公开表示过以后不会再离开。原因多样,除了经济,还有习惯问题。他试图找一家餐厅吃夜宵,但时间太晚了,餐厅多数已经关门。我表示自己火车上已经吃过,不用麻烦。他没再坚持,送我到酒店,叫我早些休息,就先走了。 我带了一本他去年新出的小说集。年初的时候,我在一家书店看见他名字,买了下来,却一直没读完。我开着床灯开始阅读,渐渐才意识到,他写的都是真事,他经历的故事,都改头换面变成了小说,甚至不算小说,他没怎么经过改动就写了下来。这些事情都真实发生过,带着浓重的自传色彩,只是时间线被打碎了。他的生活,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像拼图一样把它拼出来。 二 18岁之前,他一直没想过写作,高中把作文课的方格纸填满都是问题。相比于文学,他对异性显然更感兴趣,高中谈了三次恋爱,虽然只停留在牵手和接吻的地步。 大学生活无聊闲寂,他空闲下来开始读书,读青春文学。2004年,我们都在读青春小说,看那些作品,以为自己也会活成那样,或者误以为,靠着写作就能过上不坏的生活。当时有不少人确实读了两年大学之后就选择退学,但他一直熬到毕业,也没真正逃出来。 一天,他读到王小波,忍不住从上铺跳下来,大喊,写得太棒了。他挥着手臂高声朗诵,寝室里面三个打游戏的男孩错愕地看着他,整个寝室都响彻着他的声音。读完他才发现,这些文字只是对他有效。其他人压根感受不到,因此,他显得突兀、滑稽,只能讪(shan 四声)讪爬回上铺。一个人在惊心动魄的阅读体验中,感到天翻地覆。 他渐渐尝试许多风格和类型的小说,但无论哪一种都充满了模仿的意味,但是文坛从来不需要相似,大家要的是一个新的人。他大学时期投出去的稿件基本都石沉大海,只在校刊和大学生报纸上发了几个短篇。但这段时间出现了所谓的杂志书,比起传统杂志,要厚一些,宽一些,装帧也更精美。当时同一个系的学姐在杂志社内做实习编辑,他的一篇投稿得此发表。这篇小说写得极有个人风格,讲述的是自己和伙伴的一段童年往事,读起来暴烈、残酷,读到的每个人都给予了极大的赞颂。他进入圈内,成为青春小说写作的一份子。 这段时期是他最好的时光,像是看见了彼岸的绿灯,处在一种盛世和夜夜笙歌的幻象里面。他和他们厮混一起,庞大迷人的文艺世界初露峥嵘,好像伸手就能摘下漫天的星辰。 不过会写的年轻人真多,一个接一个涌入其中。他的迷惘和痛苦不够独特和新鲜,跟同辈的或者更年长的比起来,他的观察又谈不上深刻。有些人开始声名鹊起,拥有了一大波的拥趸(dun 一声),并成了80后写作者的代表,有一些开始编入丛书,甚至有了自己的单行本。至于他,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只是朝夕间的事情。2010年,他在上海那家文艺杂志位于四楼的办公室内,和其他作者一起拍下了杂志第二期的封首照片,看起来目空一切,满志踌躇,却不知道结尾已经近在眼前。 三 我醒过来的时候八点多,看了下手机,他在七点多发了一条消息,问我想不想去城郊一带看看,那边有个农场,可以在镇上吃午饭。我回说好的。我下楼时候九点出头,他在酒店转门外抽烟。见我下来,他把剩下的烟抽完了,再带我去汽车边。 天气还有些热,他等了一会儿了。座椅上铺着粗编织的椅垫,晒得很烫,落有烟灰,杯架底部都是灰尘。我犹豫了一会儿,才把我的矿泉水瓶放在杯架上。过了一会儿我意识到不对劲。他也意识到了。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