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
写在前面的话：母爱，并不只有伟大，更多时候，母爱是平凡的，渺小的，甚至悲凉，甚至荒唐。小时候，家里的鸡蛋通常是不吃的，卖了换盐。那个年代，在农村，很多母亲多少有过类似做生意的经历。我同学的母亲中，有的收过鞋底子，有的卖过菜，卖过水果，卖过玉米面、包谷珍。有一位同学曾分享给我一个关于他母亲的故事，为了多卖几个钱，母亲把家里攒好的鸡蛋装在篮子里，带到城里去卖，赶早市，下塬的时候抄近道，结果脚下一滑，篮子翻了，鸡蛋碎了，向来坚韧的母亲坐在满是鸡蛋浆液的黄泥里，失声号啕，哭得像个孩子……我的母亲也有故事，笨笔难描，说给你听——《流泪的葡萄》。谨以此文，献给那些为了孩子，为了生活，犯过傻、流过泪，默默承受了所有苦楚和委屈的母亲们。祝愿我们的母亲：健康长寿，幸福安康！
在我的记忆深处，始终清晰着一筛流泪的葡萄。小时候，我们一家在砖厂生活。和所有在砖厂生活的女人一样，母亲一面靠装卸砖头打个临工，一面照顾一家人的起居。离砖厂不远，有一大片葡萄种植园。七八岁的孩子，馋葡萄。趁着大人们午睡，同着厂子里的几个孩子，我们一起壮着胆，去园子里偷葡萄。那能偷得着吗？每个园子里都拴着大狗，园子外又用铁丝网圈成篱笆。去，也顶多看看。天天午饭一吃，我们管不住自己的腿，跑得就没影了。终于，有一回，葡萄没偷到，反被一窝土蜂在我们几个脑门上、胳膊上蛰了核桃大的包。我们哭着跑回家。偷葡萄的事，露馅了。
挨打是少不了的。打过我们的母亲，也难过。她们一砖夹子提五块砖，一车砖百十夹子也提不完，手僵了，腰酸了，挣的钱还不够买一半斤葡萄的。不说她们也知道，孩子们是心疼当妈的。
母亲们一合计，干脆贩葡萄。一来，可以补贴家用；二来，卖剩下的，还能给孩子们解解馋。说干就干。她们当天下班便去集市上买了篮子和秤，接着就奔葡萄园去了。
快入夜的时候，母亲们满心欢喜地挎着沉甸甸的葡萄篮子回来了。我们几个孩子在厂子门口迎候。看着满载而归的母亲们，我们一张张小脸上写满按捺不住的欢欣。
篮子里饱满的葡萄一串挤着一串，把盖在它们上面的葡萄叶子顶出一道细缝，真勾魂儿。母亲看着眼馋的我，扭头又看看挎在她胳膊上的一篮子葡萄：明早卖剩下的，吃个够！和母亲欢天喜地地回到家，正对上父亲的冷脸：娃想吃葡萄，多少买点尝尝就好。你又是买秤，又是贩葡萄，城管严打，看你怎么卖？父亲的提醒，让一心只想着卖葡萄换钱，哄孩子欢喜的母亲从云端跌到了地面上。为她在锅里留的饭，还热着。母亲没有吃。她一个人默默地蹲在墙角的一篮子葡萄跟前，发呆。我小小的心，也不免跟着母亲惆怅。
那天的夜，静极了。很多年之后，我似乎还能想起半夜里，母亲辗转反侧时床铺的窸窣，以及她沉闷的叹息。
一觉醒来的时候，母亲不见了，墙角也空了。中午放学回家，母亲正在做饭。案头上，是一筛子洗好的葡萄，虽不成串，一颗一颗却也亮晶晶地。
吃吧，娃。母亲背对着我，声音没有力气。
我看向墙角，篮子空空地。葡萄没了。秤也没了。站在母亲身后，看着她微颤的后背，端着一筛子葡萄的我，怀里仿佛拥着母亲滚落的泪滴。那一筛子梦里都想尝尝的葡萄，蓄满苦涩的滋味。
此后，母亲再没有贩过葡萄。那几个孩子的母亲也是。唯一和她们贩卖葡萄相关的记忆，是每人落下了一个装葡萄的篮子，放在各自家里最不情愿让人看见的角落里。而我们几个孩子，也再没有打过葡萄园的主意。
时隔多年，我也做了母亲。有一回，和孩子去新疆玩，特意为母亲带了吐鲁番的葡萄。看着千里路上买来的，据说是全中国最好吃的葡萄，母亲慨叹说还是现在的孩子们有福气。接着，轻描淡写地提起了很多年前的这段往事。和我们这群偷葡萄的孩子一样，那天，她们在围了“铁丝网”的市场里，被城管抢了秤，葡萄跌落了一地……
这些，我其实早就猜到了，从母亲当年没有气力的声音里，以及她微颤的后背。只是，母亲不说，我从来也不敢问，更不忍去问。为了能让儿时的我，吃到眼馋的葡萄，母亲被生活这只土蜂，在心上蛰出永难消隐的包，几十年来一声不吭。她一定很疼，很疼。
母亲一生，为我所经历的苦楚，怕远不止一筛流泪的葡萄。这个世上，为孩子甘愿付出一生，以爱之名义，不计得失的，定也远不止我母亲一人。
捧一串最好的葡萄，放进母亲的手心里。惟愿岁月柔情，风干记忆中葡萄的眼泪，呈给天下母亲的，只有晶莹，只有甜美！
文章作者:车丽丽，笔名心心念。陕西省宝鸡市第一中学语文教师。教学之余喜欢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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