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船北海】半生与秋树信

文/村丘殿下 NJ/厨娘 康康 --------------------- 一 秋树，方才在枕边，我好似听到了风正在掠过竹林，山间荡起悠远的钟声，却也继而消失在山里。不知谁将被窸窸窣窣的声响轻扰，今夜我怕是无眠，隐隐觉得像是回到了那时你与我共度的光阴。 秋树，你一定记得的。 那会我们相伴在田间，你捡起几朵散在地上的玉兰花夹在我的耳边。那会我们追逐夏夜的萤火，可你又说这夜里的微光太过美丽，太过脆弱，不曾想让它死，只好将这光影予以自由，放飞在你的手掌间里，放飞在你我指间轻缠的温度里。那会你常说，这人世的时间太过荒芜，这人世的感情太过虚无。可你也说，你爱我，像那海中悠悠远航的船，摇摇晃晃，颠颠簸簸。你爱我，也像那晴日里在海上倒映的云影，一生一世都不分离。 秋树，你也还记得罢。 你那会给我的玉兰花种子，现已在小后院长成一棵小树，纵然盘曲低垂，却也在这一季盛夏里展瓣，香气浮动。你一定会欢喜的。 秋树，我猜想你不会怪我的，你从未怪过我。可在今时今日，在此刻这花香飘散的夜里，我好怪我自己。怪我的怯懦，怪我的恐惧，怪我眼望着你离去。 秋树，你可寂寞？ 秋树，明日我将要嫁与他人，为人妻了。 二 秋树，你可还安好？ 这几年的生活无发生任何变故，丈夫待我一直都很好。我也是每日每日的尽着妻子的责任，洗衣，做饭，打扫。秋树，你可不要笑我啊。但想着当年若不是你为我起的那些炊烟，我怕是早就饿死了去，是罢，想到这里我竟想发笑。 可是秋树，我又想到当年你说，以后我若是能为你做些饭，洗些衣，在午后沏壶茶来同泯的喃喃之语便心生疼。我何曾料想，当我学会了这些生活里琐碎却又温馨的事，你却不在。 所以秋树啊，我有了在每日午后间沏茶的小习惯。这午后的阳光安逸得几近透明，我常常想着，我能不能在这阳光里变得透明些许，如此好感知到你的一呼一吸。你，可会感知到我？ 我想是了，我能感知到你，在多年前我们伴在一起的午后里。这杯上飘着的热气是你，这四溢茶香是你，这浮动的尘埃是你，这风吹草动是你，这几声虫鸣鸟语是你，这午后是你。我想，你定是藏在岁月里了罢，不然我为何会频频想起你？ 一季深秋，我一切安好。 三 轻云她喜爱跑到小后院去玩耍，总是拔这个草，摘那个花，可我却不忍呵斥她。秋树，你说这要怎么办才好？倒不过，轻云从没采摘过玉兰，你会觉得奇怪罢？ 几日前，我问过轻云为什么不采采玉兰。轻云道着，这玉兰的花瓣丝丝缕缕，美得摄眼，且又清香袭人，实在是不忍采摘。轻云啊，我的孩子，真是极惹人怜爱。秋树，你见了定会爱的。 秋树啊，轻云竟和你一样，长了一头柔顺的细发，发梢就快要及腰。你可还记得当年我嬉笑着你的头发，问你可有过留下一头长发的打算。你摸了摸你贴脖的头发对我说，若是我想看你长发的模样，你便留给我看。 秋树，自你一去经年，思悠悠，念悠悠，梦难留，泪难收。 四 秋树，我写了许许多多的信予你，这怕是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了，我也打算着，只交予你这大半生的四封信。 你现在，一定可以看到的。我呀，就在你的身边，你看啊，我这枯槁的头发，我这满脸褶皱，我这不利索的腿脚。你可千万不要笑我这般模样。 我想起来几年前，一位算命的老先生曾和我说过，我是儿孙满堂之命，头发一花白之时，便是要西去了。所以秋树，你看我这白得如雪的头发，里头可是藏尽了你的岁月。 秋树，你可知道你的墓碑旁绽了几朵玉兰？ 秋树，待来年清明，我与你共守此地时，这玉兰恐是要开遍漫山了。 秋树，我就写到这里罢，此后再也不用写得如此之长的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