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乌斯曼不唱歌了》朗读:楚歌

楚歌《乌斯曼不唱歌了》朗读:楚歌

2021-02-06    12'03''

主播: 向度有声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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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乌斯曼不唱歌了 作者:楚歌 朗读:楚歌 王总的司机乌斯曼是个漂亮的黑小伙儿,卷曲的头发紧贴着头皮,长且微翘的睫毛装饰一双大而水汪汪的眼睛。 当初,王总调乌斯曼来给他开小车的时候,小伙子没有表现出大家预期的喜悦。他在油罐车高高的驾驶室里,正随着收音机里播放的旋律唱着一首节奏欢快的歌,声音嘹亮,摇头晃脑。大概是太投入了,他没有听见我们朝他喊话,直到他看见龙翻译和我的确是在朝着他说话。他立刻停止唱歌,但张着的嘴巴没有合上,神情有些紧张,以为自己犯了什么过错。 龙翻译冲着他大喊,乌斯曼,谢夫要调你去给他开小车了。谢夫在法语中是领导、老板的意思。乌斯曼磨磨蹭蹭地从大油罐车上下来,忽闪忽闪地眨着大眼睛,问我,给谢夫开小车么?是我么?这里有两个叫乌斯曼的,是不是开挖掘机的乌斯曼呢? 他斜靠在一棵芒果树上,白色旧体恤衫被尘土染成了土黄色,一身的油味儿、汗味儿、体味儿,这复杂的味道混合着芒果花的醇香,被原野的风吹走又送回。 噢,乌斯曼,是你,开油罐车的乌斯曼。给谢夫开车,不会亏待你,工资肯定比你开油罐车高啊,重要的是,不用这么辛苦,不用这么脏。 龙翻译面带微笑地和乌斯曼说着话,他脸上的喜悦比乌斯曼多。这喜悦一点儿也没有感染乌斯曼,黑小伙忧虑重重,刚才唱歌的嘴巴一直没有合拢,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又说不出来。宣读圣旨般的龙翻译没有收到预期的反应,他突然收起笑容,有几分无趣也有几分恼怒地说,明天去上班。 乌斯曼愣了很久,他靠着那棵芒果树,不理会旁边起哄的同伴们。工程车的司机们围拢过来,有羡慕他的,有妒忌他的。他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惊飞了树上的几只鸟。 直到下班,乌斯曼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开口唱歌。往常,他是一直唱着歌的。他总是唱着歌来,又唱着歌走,他的歌声像油罐车的喇叭一样嘹亮。他腰里挂着小收音机,总是播放着节奏欢快的曲子,乌斯曼随着这些曲子,边开车边歌唱。油罐车在工地的任务是给工程车辆送油,司机们都说,只要听见歌声,就知道乌斯曼来了,他的车不需要喇叭。 那一天,乌斯曼破天荒地没有唱着歌回家,他有点忐忑不安。腰里的收音机也像它的主人一样沉默着。 不论乌斯曼是否愿意,他必须服从命令。令我们不解的是乌斯曼为何毫无喜色,要知道,王总是在一大堆候选名单中选中乌斯曼的。王总是个挑剔的人,他挑选司机,不光需要驾驶技术好,还要求为人谨慎,手脚干净,憨厚少言。这些要求中,为人谨慎、手脚干净好理解,哪个领导都希望自己的员工具备这两项品质,倒是憨厚少言这个要求比较特殊,大概因为王总自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吧,他不喜欢自己的司机在工作的时候发出过多的声音。 早在一个月前,王总挑选司机的消息就在工地传开了,几乎所有的司机都跃跃欲试,纷纷让自己的主管去王总那里推荐自己,唯有乌斯曼是被主管推荐的。他开车技术好,为人诚实,又爱笑,一脸喜庆的样子很讨人喜欢。被推荐后,主管忘记了告诉他。 在一串长长的候选名单中脱颖而出,乌斯曼不喜形于色,他的大眼睛后面隐藏着不安。不过这不妨碍乌斯曼按时去新的岗位上班。他果然是个勤快又谨慎的人,一大早就在院子里擦洗王总那辆三菱吉普,黑色的车身在他近乎苛刻的要求下,焕然一新。车厢内的座椅、垫毯也都清洁到位。王总满意地站在不远处的乳油树下,脸上有明显的得意神色。 那一天我搭乘王总的车去七十公里外的一座大城市的银行提款,王总和我坐上车,乌斯曼却突然不见了踪影,我下车去找他,大门的保安说看见乌斯曼往村庄的方向走了,是一路小跑着去的。唉,这个家伙,临阵脱逃了么?我心里正暗暗着急,一抬眼,看见乌斯曼正朝着我们的院子跑来。他换了干净的衬衫和长裤,领子雪白,穿着皮鞋。从我身边经过时,有些不自在,像穿着借来的衣服。香水的味道和他羞涩的笑容一起传递过来,令我几乎认不出他了。我见惯了他开油罐车时衣衫破旧的样子,也见惯了他尘土满面的样子。昨天的乌斯曼还是一个在高高的油罐车驾驶室里唱着歌、浑身汗味儿的脏小伙儿,今天竟然像我即将去的某银行的高级白领了。 一路上乌斯曼谨慎、沉默,车开得稳稳当当,速度恰好。到了银行门口,他下车,为我们开车门,送我们进入大厅,又出来。我隔着银行的玻璃门,看见他把车开到一处树阴下,等着我们。 两个小时后,我们从银行出来。远远地,我看见乌斯曼站在吉普车旁一副开心的样子,他又像在工地一样,跟着收音机里的音乐在放声歌唱。不是他自己的那个小收音机,是吉普车里的电台。依然是欢快的曲子,也依然唱得忘了自己在哪里。他身边聚了好几个陌生的小伙子,都用手掌或脚尖合着节拍在为他助兴。王总和我站在车旁边好一会儿了,乌斯曼还没有发觉,直到王总大喝了一声,乌斯曼,他才像从梦中醒来一样,恍惚了片刻后,回到他的角色中。 王总的脸上阴云密布,他说,乌斯曼,以后不允许这样,小车司机要稳当,要随时候着主人,要把车开到银行大门的台阶前,下车,为我们打开车门。 乌斯曼满脸惊慌,他惶恐的样子依然是张着嘴巴,忘记了闭上。他频频点头,一连声地说,谢夫,下次不敢了。 回去的路上,一向少言的王总大概觉得气氛太沉闷了,他想缓和一下,就又和乌斯曼聊了几句。他问乌斯曼,你高兴为我开车吗?乌斯曼憨憨地说,谢夫,为你开车,我要花很多钱买衣服和香水。王总被他逗笑了,乌斯曼却不笑,他眉头拧着,好像多么怀念穿着脏衣服、满身汗臭味儿的油罐车上的日子。 我在想,乌斯曼是怀念工地上的生活吧,尤其怀念能自由自在歌唱的日子吧。 乌斯曼为王总开车,一开便是四年。他越来越沉默,我很少听见他说话了,更不要说唱歌。 我一直怀疑,那个在油罐车上大声歌唱的乌斯曼是不是眼前的这个乌斯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