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斯特罗姆诗歌（二）

轨迹   夜，两点钟：月光。火车停下 在平原的中央。远方一座城镇的光点 在地平线上寒冷地闪耀。   如同一个人进入梦境那么深 以致他想不起身在何处 当他回到他的房间。   又如同一个人病得那么重 以致他从前所有日子都变成一些发光点，地平线上 一团微弱而阴冷的模糊物。   火车静止不动。 两点钟：遍地月光，几颗星。   过街   冷风袭击我的眼睛，两三个太阳 在泪水的万花筒里舞蹈，当我越过 这条我如此熟悉的街道； 格陵兰的夏天从雪池照射而来。   街道巨大的生命在我周围旋转； 它想不起什么，也不欲求什么。 在交通下面，在大地深处， 未出生的森林静静等待了一千年。   我似乎感到街道能看见我。 它的视力如此差，就连太阳 也是黑色空间里一个灰色线团。 但有那么一瞬间我被照亮。它看见我。   打电话回家   我们的通话外溢，进入黑暗中。 在农村与城市之间闪耀， 像刀战那样一团混乱。 之后，我整夜神经过敏，躺在酒店床上度过。 我梦见自己是一根罗盘针，某个定向越野比赛者 带着它穿过森林，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     几分钟   沼泽中那棵低矮的松树顶着它的冠：一块黑暗的破布。 但你所见算不了什么 相对于它的根茎：分布广泛丶秘密蔓延丶不朽或半朽的 根系。   我你他她也伸出枝条。 伸出我们的意志之外。 伸出大都市之外。   一阵骤雨从奶白色的夏日天空里落下。 那感觉就像我的五官与另一个生物相连， 那生物执拗地运动 如同在夜幕降临的体育场里穿着鲜亮运动服的赛跑者。     风暴   行路者突然走到那棵古橡树：一头 石化的巨鹿，它那宽如地平线的鹿角 守卫着秋天大海暗绿色的围墙。   一场来自北方的风暴。现在是花楸浆果的时节。 夜里醒来他听见──在那棵巨橡高处── 群星在马厩里踢蹄。   情侣   他们熄了灯，白色灯泡 闪烁了一会儿，像一颗药片在黑暗的杯中 升起又降落，然后溶解。他们周围 酒店墙壁高耸而起，溶入天空的黑暗里。   爱的戏剧已落幕，他们在睡觉了， 但他们的梦将相遇，如同 颜色在学童潮湿的画纸里相遇， 彼此交融。   周围都是黑暗和寂静。城市靠拢过来， 窗子纷纷关掉。房子相继走近。 它们紧贴着挤成一团，聚精会神： 这群没有面孔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