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只是整齐和美,
奢侈,平静和欢乐迷醉。
——夏尔·波德莱尔《邀游》
Ⅰ
当我在早晨的窗前
喝着咖啡,眼前是旅馆的
大花园,鲜花盛开,
灌木丛被修剪得平整;
在一条砾石的小径旁
矗立着一尊半裸的女神,
在我周围是低低交谈的人声,
他们优雅的举止,酷似
桌上的玻璃器皿
和反光的银器。
Ⅱ
老港湾里停满游艇,
松垂在桅杆上的绳索如同琴弦,
等待被绷紧、被更迅猛的风弹奏——
沿岸咖啡馆的大多数桌子还空着;
成千上万的游人们,
他们将会在夏天到来。
当我沿着松林走向
海滩,经过那些别墅
和那座大公园——
寒冷而清旷的空气里
有一种空虚
不同于贫困与绝望的滋味,
很像一座铺满天鹅绒的监狱,
或者是显贵们居住的带喷泉的医院。
Ⅲ
夜深时我独自在城中闲逛,
循着乐曲声找到一家酒吧,
将自己淹没在
啤酒的金色泡沫里,
而在我沮丧的大脑深处
波德莱尔的诗句好像咒语
始终在盘旋,好像我
就是他,在航行的半途
受困于毛里求斯的港湾之夜,
听见丛林深处抽打奴隶的鞭子
就像我往昔写下的诗篇
回响在自己的面颊。
Ⅳ
是不是一个人走得太远时,
就想回头捡拾他的姓名、
家史,和破朽的摇篮?
是不是他讨厌影子的尾随
而一旦它消失,
自由就意味着虚无?
是否我已经扭曲
如一根生锈的弹簧,
彻底丧失了弹性?
是否在彻底的黑暗中
我才感觉到实存?
正如飓风与骇浪,
尖利的暗礁
和恐怖的旋涡,
反倒带给水手将一生
稳稳地揣入怀中的感受。
Ⅴ
我的记忆沉重,转瞬间
就能使嘴唇变成泥土,
我的爱粘滞,像一条
割不断的脐带——
我的欢乐是悬崖上易朽的绳栏,
我的风景是一个古老的深渊。
难眠于这子夜的旅馆,
推开窗户吮吸着
冰冷的海风,我渴望归期
一如当初渴望启程,
我们的一生
就是桃花源和它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