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小幸福

题记：母亲七十岁了，一生坎坷，为了我们，为了整个家庭，她什么苦都愿意吃，有时还乐在其中，这种母爱难以言表。我一直想用笔记录下母亲的一些生平事迹，却每每拖延。在她老人家七十岁生日那天，看到容光焕发的母亲，提笔以纪念。 母亲的小幸福 昨天是老母亲七十岁大寿。提前一天我们在长沙姐姐家汇合，一家人在一起为她老人家祝寿。她老人家是主角，我们轮流和她合影留念。她一直高兴地笑着合不拢嘴。她不肯去理发店，妹妹特意自己动手帮她把满头的银发染黑了，看起来显年轻多了。只是脸上皱纹刻划的年轮纪录下的沧桑还是清晰可见。 母亲的听力大不如前，往往需要很大声地在她耳边说她才知道我们说什么。但是只要我们出现，她总希望我们能跟她分享一些事情。就好像她愿意不厌其烦的为我们讲述她生活中的小小故事，小幸福。 每当说起她年轻的时候，她总是脸上洋溢着浓浓的幸福。 虽是穷苦出身，母亲也曾是外公的掌上明珠。外公家境贫寒，早年做过长工，等能成家的时候，已是人到中年。所以对于好不容易得到的长女，外公视若宝贝。无论在外面多辛苦，只要回家看到年幼的母亲，为父的慈爱尽显。外公给她带回各种能找到的小吃，会肩扛着她到处走亲戚。其实外公在别人眼里是一个非常严肃非常不苟言笑的人，说话闷声闷气。土改的时候，外公是兼会计保管一类的职务，所有缴获的物品由他登记封存，钥匙随身携带，不给家人和亲戚徇私。外婆好不容易找了一个看起来挺漂亮的簪给年幼的母亲，母亲一直当做宝贝。母亲说从小到大，外公从来没有打骂过她，一直到母亲几十岁了，还是亲昵的叫她乳名。慈爱、善良与正直从小就在母亲心里发芽。 母亲出生的地方叫九皇庙戴树坑，因为修铁冲水库后来举家搬迁到大山深处的楠木坑清净陇。在旱季水干的时候，我曾一次次的经过水库母亲年幼时的住址。房屋的基脚还隐约可见。仿佛还可以听到母亲年轻时跟小伙伴们一起游玩时的嬉戏声，仿佛看到他们飘逸的身影。母亲十几岁的时候，当地要建造一尊大型的关羽雕像，母亲和几个小伙伴被叫去一个神圣的仪式，最终母亲的长发被卦选为关羽的长髯。虽然一直对自己的长发护爱有加，百般不舍，但是母亲说不后悔，而且充满自豪。此后几十年，此尊关羽雕塑被安置在关帝庙。记得小时候我还曾见过此尊威严的关圣帝被当地人高轿抬到各处参加祭祀活动。可惜听说后来被人偷卖抑或被人偷走了。现在当地又重塑了一尊关帝神塑。母亲说真想看到原来那尊失踪的关帝。她宁愿相信关帝一直在庇佑她。 家境不宽裕，母亲从小就是劳动的好手。做事麻利，年轻时身体好，一个女子要做壮男一样的工作，无论是开荒还是种地，母亲都不甘人后。她总说多出一点力，为家里多点积攒。记得有一年秋天，母亲怀着我九个月了，她还去外婆家附近的深山里捡野生的茶籽。茶树挺高，好不容易找到几棵结满茶籽的树，妈把长裤都脱下来当袋子使，采摘了好多，不小心从树上滑下来，树枝把肚子硬生生划了一道长长的血口，鲜血直流。母亲不敢怠慢，好不容易背着茶籽挪回到外婆家门口，一下就瘫坐在地上，她真担心孩子保不住了。外婆没有觉察到母亲的异常，惊讶地跟母亲说你怎么这么快就摘了这么多。快点再去，拿不动我再帮你去背。母亲委屈地哭，说你这是要我们的命哦。外公也很担心，马上送我母亲回家。也是命大，一个月后我出生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摔交的缘故，有人开玩笑说那一摔让我在娘肚子里也翻了个跟头，结果我出生的时候脚先出来了。着实把接生的奶奶吓了一大跳。 母亲跟我讲她曾经做了件蠢事还把我打了几下。原来父亲当年在宁乡进修，母亲带着我七岁的姐姐，抱着几个月大的我去县城。初次见到好吃的冰棍，母亲想给在家的哥哥也带一个回家。买了一个放到她口袋里，结果可想而知，冰棍融化了，母亲当时没有察觉。她发现身上湿了后，以为我撒尿了，朝我屁股啪了几下，说刚要把你尿你不尿，一下子就尿湿了。后面跟父亲一说，才知道是自己弄错了。 分田到户以后，母亲更是悉心照料自家的田土，也更加辛苦。农村做饭需要柴火，我们从小都需要上山砍柴。母亲先砍好自己的，帮姐也一起弄好，回家放了自己的，再回来接姐姐，然后又一边等一边再砍一担。母亲说那段日子辛苦也快乐。因为需要耕田，几家合伙买了头牛，那是一头好壮实的黄公牛，角尖。每次我去放牛都不敢大意，担心它顶我。母亲对牛很熟悉，但是有一天晚上，母亲提着煤油灯准备把牛赶到牛栏，大黄牛突然发疯似的把母亲整个人挑了起来，把母亲重重的摔在堂屋门口的台阶上。我当时吓傻了。赶紧叫人，母亲被送到卫生所，大腿的肉都被绞了一块，幸好没有危及生命。母亲说可能是灯光晃到了牛的眼睛，牛没看清是谁，要不怎么都不会去顶她的。 后来母亲去父亲教书的中学做勤杂。主要工作负责收集学校剩饭菜，在学校土地上种些猪饲料，养猪。母亲一直做好本份，深受老师和领导的好评。好多年轻的老师喜欢去父母的宿舍，那里有轻松的聊天氛围，有时还会有他们喜欢吃的菜在等着他们。听着他们一声声亲热的称呼师母，母亲说她已经把他们当自家孩子看待了。父亲退休时，领导挽留她再继续做下去，母亲说我父亲都退休了，她也得回家，跟我父亲作伴。他们回家的时候已经放暑假，学校开了辆车把他们送回家，附近的老师也都去了，送了块匾，敲锣打鼓，欢天喜地。母亲说她很值，也觉得风光。那是对父亲四十多年的教书生涯的肯定，也有对她工作的认可。每每说到这些，母亲的脸上都堆满了幸福的笑容。 儿子出生后，父母来广州帮我们照看。晚上带他睡觉。等到九个月大的时候又把他带回老家。儿子是在老家启蒙的。儿子一岁多的时候我们回去看望，小家伙瘦瘦小小，但是很精神。母亲说他很容易哭，找铁匠用镰刀返工做了手圈给他辟邪。我明显的感觉母亲带他的那几年老了好多。头发开始花白，原本浓密的长发也稀疏了许多。母亲本来是严重晕车的，姐姐和妹妹家离得有点远，需要坐公交车。母亲带儿子住在长沙一年多，在两个家来来回回。居然把她的晕车的毛病治好了。等到儿子上中班的时候，母亲又跟着来了广州。在这里她很快融入了老太太们的群体。虽然至今母亲已经很长时间没来广州了，经常还有老太太问我你妈什么时候过来呀。有几个老伙计母亲跟她们还有电话问候。只是母亲听力不好了，加上家乡口音的普通话，估计只能半猜半顺才行顺利交流。 有一年，我们几家一起去花都一个桑园玩，母亲和另外一个老人一起聊天走慢了，落在后面。儿子跟我们一起突然发现没见了奶奶，急得得要哭，说我们不照顾好老人，要是奶奶走丢了怎么办。他坚持要等到奶奶一起才走。幸好等一会她们过来了，母亲知道后，一边懊悔不该掉队，一边跟同行的老人说我好欣慰，这孙子没有白带。我发现儿子只要是跟他奶奶打电话，都是用家乡话，而在这里我们一年难得说一次。这种不自觉的举动更是拉进两代人的距离。 作为母亲那一辈的老人，如果说到旅游，第一首选是北京。那里有他们从小敬爱的毛主席，有天安门。两年前，姐带上母亲，伯母还有姐夫那边的两位老人，自组一个老人团去北京旅游。老人们别提有多高兴。看到了令他们激动的天安门广场，天安门城楼，人民大会堂……这些都是他们一辈子梦想的地方哦。还去了颐和园，故宫，皇帝皇后娘娘生活的地方都见到了，都感觉这辈子值得。只有在毛主席纪念堂，老人们禁不住泪流满面，那里躺着他们敬爱的毛主席。母亲把父亲的照片一起带去了北京，那是父亲未了的心愿。如果有在天之灵，父亲一定也会很高兴。 侄儿大学毕业后，该到谈婚论嫁了。母亲一直很上心，不时跟她的姐妹和朋友交流，有没有合适的对象。侄儿也是从小由爷爷奶奶带大的。母亲非常期待早日找到一个孙媳妇。当听说侄儿处了一个女朋友，对方家长希望见见面。母亲兴奋不已，年前下雨雪的天气，坐车几个小时的路程，她也要跟着一起去。到那边见着准孙媳，双手抓住不放，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两下。亏得女孩子大方，同去的姐也被她的举动吓着了。回家后几天都好笑得合不拢嘴。大家笑称现在孙媳妇在她老人家心里位置排第一了。 今年清明节期间，爱人一个人回家给她九十五岁高龄的奶奶祝寿。那天天刚亮，她驱车一个半小时去我老家。母亲跟姐姐一家从长沙到益阳再回宁乡，所以她到的时候他们都不在家。她给长眠的父亲送上儿女孙辈们对他的思念和祝福。然后，逐一地去拜访伯母、叔叔婶婶、舅舅舅妈等一众长辈们。等母亲回到家，听说我爱人来过了，直懊悔应该早点自己回家，同时也为能娶到如此通情达理的媳妇自豪。 外甥女生了宝宝，母亲好高兴，好想把自己带小孩的大小绝招都一股脑教给她。小宝宝有一个亲密的会唱歌讲故事的火火兔玩具。只要有火火兔，宝宝就高兴得手舞足蹈。母亲听不清火火兔唱的什么讲的什么故事，直到有一次她把玩具放到自己耳边，她直夸这是个好东西。外甥女见了，也跟外婆买了一个，下载了好多她喜欢听的故事和儿歌。原来外婆现在有了小孩的心性，这么个小东西也可以让她觉得这么快乐幸福。 母亲一贯从俭。她老人家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后辈们家庭和睦幸福。我们最大的愿望就是母亲健康长寿。母亲在，家就在！母亲在哪，家就在哪。愿母亲永远生活在她的小幸福里。 2016.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