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坤访谈】专访陈坤:40岁,我在重新拥抱这个世界

【陈坤访谈】专访陈坤:40岁,我在重新拥抱这个世界

2016-04-05    24'04''

主播: 陈坤粉丝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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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2016-04-02鸭子-橘子编辑影视 题记:采访开始前,陈坤已经奔波了一整天,上午在郑州路演,下午在北京接受8家媒体专访,我们是最后一家。“机器准备好了!”我们向工作人员示意,随即陈坤从房间走出来,眉眼间有点疲惫,声音里透着兴奋。 我们猜他大概是很不会打牌的人,好坏都写在脸上。《钟馗伏魔》算是烂牌,《寻龙诀》是好牌,《火锅英雄》是好是坏还不知道,但应该是目前为止他最爱的一手牌。 我有100种方式演刘波,最后选择了肉搏 刘波是我演过最爽的角色。去年拍《寻龙诀》,我费尽心思也只能用一种方式理解胡八一,后来也就只能专注在那条路上。但刘波不一样,刘波我太熟悉了,我可以用100种方式演他。 开拍之前,我突然不知道该用那种方式去演了。剧本的每句台词我都知道它背后的意思,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演。当人有很多种选择的时候,往往就会放弃思考,用直觉做决定——我要完全用自己的体会去演,直接、痛快、爽,就像两个拳击手肉搏,拳拳到肉。 肉搏有两个维度,先是身体上的肉搏。《火锅英雄》的武术用的是《寻龙决》原班人马,风格偏实战,打是真打,虽然提前排练好了,但配合不好的话也容易受伤。有场戏是我们三被围攻,我从火锅店里跑出来骑摩托车逃跑,后面有一个人直接把我从摩托车上拉下来。当时拉得太狠了,摩托车往前飞出去,我向后摔在地上,起码有半分钟没有呼吸。像溺水一样,张着嘴想喘气,但气管从里面封住了,绝望的感觉从心里浮起来。其实当时地面有缓冲垫子,但还不够,就是那么狠。 精神上的肉搏就更难,比身体上难,我完全在用自己理解他,没有借助任何外物。我认定刘波不是个聪明人:没什么学历,到了30岁也混不好。既不会交际也不会拍马屁,混了那么多年就剩那2个兄弟。但他又好面子,为了挣点外快交了一帮奇奇怪怪烂朋友,戏里有个场景是刘波想让小胖跟他合伙去算计别人,结果小胖反倒帮别人算计了他。 刘波心里挺正派,有情义、有兄弟感情、又惦记家里,但能力有限,机遇有限。为了让家里好一点,赌博是唯一的可能性。他带着某种侥幸心理去打麻将,想用这种偏门的方式改变生活。谁不知道侥幸很容易把人推入深渊,但他还能怎么样呢? 所以刘波是不爱现在的生活的。里面有场戏是这样,他们三要进到银行里去,于是打听到当年喜欢刘波的女孩于小慧刚好在银行工作。三个哥们密谋了一场便利店的相逢。时隔多年去见当初喜欢的女孩,却是为了用小手段把她变成女朋友,为了让她帮忙掩盖他们三个犯的错。 演那场戏的时候,我心里闷着气。刘波不想去,却又不得不去。他看到在便利店买东西的于小慧时首先是想跟她打招呼,又觉得自己心思龌龊、不好意思上去。终于鼓起勇气想开口,电话却响了。刚接完了电话,转过头就被于小惠先打了招呼。就像小时候不得不做些坏事,恰好被喜欢的女孩子看到,心里慌得很,又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快感。 刘波,就是如果没离开重庆的陈坤 现在挺好,拍戏的那两个月里我常这样想。对我而言,刘波是个很有趣的诱惑:他有点像没有来北京的陈坤——如果我当初决定留在重庆,那我现在可能过着和刘波一样的生活。 我跟刘波太像了。他是单亲家庭长大,跟妈妈、外公,我也是单亲家庭长大,跟妈妈、外婆。刘波妈妈是下岗工人,我妈妈也停薪留职下岗。他很受女孩喜欢,我小时候也是。我们那一代人的常态,就是上完高中之后辍学,尽快到社会上赚钱养家,所以他只读完了高中,我本来也应该是。 所以我拿到这个剧本的时候,有种莫名的恐惧感。 如果我不离开重庆,我应该也只读到高中,不会来到北京考大学,考电影学院,也不会拥有现在的人生。因为没有学历,我就去做些小小的、偷鸡摸狗的事情。打个麻将赚钱啊,今儿这借借钱明儿那借借钱,应该就是这样。我特别想把陈坤躲进刘波身体里。这可能真的是我的人生,这的确是一种可能性。 用肉搏的方式去演戏很痛快,但会碰到一些零零星星的记忆,有点疼。 刘波很爱他的外公。外公爱抽烟,但是患了肺病身子受不得,按照医生的嘱咐老人家只能坐在轮椅上,呆在家里看看电视,什么都干不了,这样活着太苦了。刘波知道没能力让外公将来过上好日子,于是他常趁着妈妈不在的时候,给外公抽烟。这挺好,真的。重庆人说享受当下,有些东西明知道不对还要做。活着连根烟抽不了,还有什么意思?道理上不对,医学上不对,但情理上对。 结果爷孙间的这个小秘密,让全家都遭了秧。那天刘波在外面打麻将,一回家才发现家里着火了。家里什么都烧光了,他整个人都吓傻了,妈妈哭着打他,骂他乱给外公抽烟,刘波也不理,只是一直问:“外公喃?外公喃?我外公在哪点?” 我能明白刘波当时的心情。11、12岁的时候,有一天我放学回家。重庆的地形是高高低低,坡坡坎坎的。我刚走到坡上就看到一堆人围在下面,邻居看我跑下来就跟我说:“坤儿,你外婆摔倒起了(你外婆摔倒了)。”本来我只是凑热闹,一听这句话马上就扒开人群钻进去。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紧张到能听到心跳,周围的声音都越来越远,心跳的声音却越来越近,扑通、扑通、扑通...然后我看到外婆躺在地上,那年她才60岁,但他们那个年代过来的老人,比现在60岁显得苍老好多。周围的人不敢碰她,我也不敢碰她,只能站在那愣愣地看着她,就这么看了好几分钟。外婆一抬眼,看到我眼泪花打转就骂我:“哭啥子哭,一个男娃儿,我只是摔倒起了(摔倒了)。” 这个记忆已经离我很远了,但是演那场戏的时候,我好像一下又变回09年那个11、12岁的小孩,茫然失措的站在外婆面前,除了哭什么都不会。 片子末尾有一场很长的追逐戏。刘波追着劫匪在雨里面跑,那时候他已经鼻青脸肿,身上还有伤口在淌血。我当时没有任何疑问为什么要追,刘波就是这样,这一点太像我了,打不服。当时我满脑子都想的是把那个钱弄出来,那是我们挖出来的钱。最后歹徒被车撞了,他挎着的几个装钱的袋子掉到了马路上。我没力气去拿那些钱,就把包里那封于小慧写给我的情书摸了出来。 我不是追钱,也不是追信,而是要追回所有的东西。我希望自己有力量把这个歹徒也抓住,钱也抓住,所有的都能抓住。还有最重要的是找回我的尊严,我的面子。拿到信保存了我的面子,我在兄弟们面前就不丢人了。 陈坤也好,刘波也好,最受不得侮辱。拿着枪顶在我的头上,打死我我认了;可那把抢是假的,你为什么还要抠那一下扳机?欣赏我死前的惶恐吗?为什么还要吐唾沫在我脸上?有必要这样侮辱我吗?我就算死也要追回那个歹徒,我要把他给的侮辱都还给他,把我的尊严拿回来。 这场戏拍了很久,6、7天的样子。我们一直要在雨里拍,而当时正是重庆的夏天,没有雨。同事就用消防水喷到天上,那个水落下来很冷,重庆的地面又很热,冷水流到下水道里就反出来一股特别的臭味。我趴在那个井盖上,闻着这个味道。这是一种熟悉的味道,我已经好多年没有闻到过了。 40岁,我在重新拥抱世界 我熟悉某种臭味。我是平民窟长出来的孩子,后来去了北京,成了一个所谓的明星或者说演员,但我仍旧熟悉某种臭味。 那时候我趴在那儿,杨庆说你别在那趴了。我说没事没事,我准备戏呢。其实我是在使劲闻那个味道,特别臭,但是我特别开心,那是我小时候的味道。在我的人生莫名其妙转弯之前,最熟悉的一种味道。重庆变化很大,我从小长大的外婆家被拆了修了新的房子,妈妈住的地方也成了歌剧院。城市很大却很难找到我小时候的记忆,那种臭味大概是重庆留给我最后的入口。 说实在的,我之前有点怕重庆,心里老想躲着它。一开始是躲那些小时候的记忆,后来变成躲着整个城市。09年外婆去世后,我更顺理成章不再回去。这几年因为工作去过几次,每次就呆一两天。爸爸、妈妈、弟弟们和儿子都在北京,这又为我提供了更充分的借口,于是重庆成了我有点逃避着的故乡。 这次为拍《火锅英雄》回去呆了两个月,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太会说重庆话了,口音不太标准了。以前害怕说普通话有口音,想刻意的忘记它,现在整部戏都要用重庆话拍,又必须去找回它。好在这件事不太费力 —— 家乡话都是沉在骨子里的,一回来它就醒了。 用重庆话演戏让我整个人都通畅了,剧组成了一个难得的修行地。每天早上起来,我就做自己那套东西:打坐啊,练瑜伽啊,吃饭之类;晚上拍完回去,找不到人聊天,就拉着同事问他觉得今天那场戏怎么样;睡觉之前,还要再看一部电影。 家里人常来探班,老给我送好吃的。爸爸给我熬汤,猪肚、当归、党参都很好,很补身体;小姨、大姨也给我做好吃的,比如凉拌的青菜头,还有很多别的。当然还有吃不完的火锅,戏里吃,戏外也吃。生活特别简单,也很开心,我十分满足。 我发现其实自己一直都很爱重庆,如果我曾埋怨过这个地方,那一定是我的问题。现在我能看到这一点不是因为重庆变了,而是我没有那么爱埋怨了。小时候那些回忆现在想来没有那么苦,只是那时候我太装了,无法面对那些。我曾经那么倔强地想要把故乡封闭在我夸大的苦难记忆里,现在才发现原来重庆一直在等我回来,等我重新拥抱它。 马良曾在《坦白书》里写:“我所有的自负皆来自我的自卑,所有的英雄气概都来自于我的软弱。嘴里振振有词是因为心里满是怀疑,深情是因为痛恨自己无情。” 年少时我曾对演戏满腹怀疑,曾为别人纠正我的错误而恼羞成怒,曾极力展现我自己的光鲜,以掩盖性格中的“破损”之处。我曾以为贫穷是苦难,现在才知成功也是苦难。世界没有一件事情是虚空而生,站在光里,背后就会有阴影。觉得深夜里一片寂静,是因为还没有听见声音。 于是上天安排我在40岁这一年遇见刘波,回到重庆,重新拥抱世界。现在我敢把我的脆弱、残缺都呈现给你;现在我的角色,就是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