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亲爱的

可是,亲爱的

2016-01-17    23'11''

主播: 君梦可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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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文/森风 狭窄的一米过道,苍白的墙壁上,一盏盏俯首的黄色的灯黯淡无光,高处的霓虹灯五彩六色,灯红酒绿。每一具挤在过道里的酒醉微醺的身体都喃喃自语,李一帆侧着身子,艰难地挤着,耳边不时地响起醉骂声、埋怨声,每一种声音都被响亮的音乐化为一片唏嘘。 生活,却无法在一片唏嘘里叹尽。 李一帆一只手推开门,微红的脸上立马扬起一片醉意,踉跄地倒进一帮阑珊的人群,有意无意地推掉酒杯。“醉了,醉了……”他喃喃自语,声音不高不低,听得见的人不以为意,继续倒满酒杯,继续寒暄;听不见的人高举酒杯,醉生梦死。 夜深到凌晨一两点,街道上冷冷清清,凄凄凉凉一片。西装笔挺的人微微斜着身体,头高高地扬着,自以为是地吐着一两口酒气:“好好干,放机灵点。”李一帆直直地站着,不住地点头,浑身都散着卑谦的味道。西装摇摇摆摆地走远,李一帆像是解放了似的一路小唱小闹,一路跌跌撞撞。路灯的光悲怆地打在地面上,留下不深不浅的阴影。风打在脸上,有一阵刺骨的寒意,李一帆的手机掉在地上,他俯身去捡,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坐到地上,他一只手用力地抓起手机,一只手死死地撑住地面。 马路上,偶尔有几辆打着灯的出租车孤零零地跑,李一帆撑着身体试着坐到路边,手机屏幕停留在电话簿的页面上,他呆呆地望着手机。 电话“嘟——嘟——嘟——”地响着,接通的时间拖沓得像一只乌龟在秋天送来春天的信,李一帆的大拇指停在挂断键的上方,但电话里传来一阵声音,悠长得像是在风里飘远飘远。 “喂。” “你好,我是李一帆。” “啊……好久都没有联系了。” “没什么事,就突然想到你,给你打个电话。” 方青走到一旁,靠着镜子坐下,她把电话夹在脖子和肩膀之间,侧身拿过长板凳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和脸颊上的汗,手不自觉地理了理凳子上乱七八糟的包和衣服。舞蹈室里沸沸腾腾地装着十几个人,四面墙壁上的镜子照出三个自己的模样和一个不在视线里的背影,每个角度每个侧面都一样,但都只是偌大舞蹈室里的零星一点。 “嗯,最近过得还好吗?”方青右手抓着电话,左手勉强地撑起外套,脸往门口的方向一瞥,一个男子满面笑意地招招手,嘴唇喃喃蠕动,方青的耳朵里充斥着混沌的嘈杂,也看不清嘴型。 “过得挺好的。”电话里的声音深沉得像是一片深邃大海。 “不好意思,我现在有事,待会儿给你回电话。”方青挂了电话,把手机塞进外套的口袋,一蹦一跳地往门口跑,自然地挽起男子的手臂,向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你怎么会来?”方青钻进副驾驶座,疲惫慢慢入侵到身体的各个部位。 “听妈说你为了比赛练了一整天的舞,我当然要来犒劳我的女朋友。”男子轻轻地扶着方青,把副驾驶座的靠椅放低,“你休息一会儿吧,到家了叫你。” 方青慢慢地闭上眼,眼皮越来越重,睡意却在脑海里来回翻腾,一点儿也不安分。刚才的电话像是一枚投入大海的石子,实实在在地激起了不小的波浪,余波阵阵。过往的回忆也像是被掀起的浪潮,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里,尘封已久的故事,似乎早已被淡忘,却又回到了脑海里。 方青和李一帆在高二的时候同班,但他们毫无交集,一个坐在第一排,一个坐在最后一排,只有作业本会叠在一起。当时,方青因为家庭变故,不得不从音乐学院转入这所普通高中做插班生。环境的骤然改变让她的内心有巨大的落差,她很少说话,不与人交流,不参加班级的活动,常常一个人用坚硬的铠甲抵抗外界一切的干扰,班主任似乎也知道她的心思,也不强迫。 普通高中里的大部分学生的才艺就是读书和成绩,因此当学校说要举办欢送高三的晚会时,班主任单独找了方青,苦口婆心地说了一顿,方青感激班主任平时的照顾,答应表演一个舞蹈。 晚会从七点开始,以班级为顺序表演节目,方青六点在后台换好服装,眼神偷偷扫视了一遍人群,每张脸都是陌生的,她百无聊赖地听着主持人报幕,听到主持人报了自己的班级后,她匆匆拎着裙子走到舞台旁,突然两束灯光一齐打开,一束打在自己身上,一束打在对面,灯光下有一个男生,悠然地抱着一把吉他。主持人吸了一口气,说:“有请——李一帆。”方青怔住了,脑海一片空白。主持人慢慢退场,看着灯光下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观众席上议论纷纷,场面尴尬地凝固了。 李一帆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意外,又迅速地摆出笑脸,一只手拎着吉他一步步走向舞台中央,一只手拿着话筒,淡淡地说:“我向我的班主任要求有一个舞伴,因为我打算谈一首情歌,配一个温和的现代女子刚刚好,结果班主任找了一个民族姑娘,我也只好将就谈一首民族歌了。下面,掌声有请我的舞伴!” 观众席响起一阵哄笑,方青往舞台中央看去,李一帆的手指着自己,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新疆服饰,一步一步挪到了舞台中间,蹭到李一帆身边,低语:“我就会一支舞。”李一帆笑了笑:“我也就会谈一首民族歌曲。” 那一支舞是方青跳得最久的一支舞,音乐的节奏比平时慢了一倍,长了一倍。当观众席里传来阵阵的喝彩声和掌声,方青的呼吸变得急促,她急忙跑到梳化间翻出衣服里的糖,满满一口塞进嘴巴里,干涩的嘴里有了一种熟悉的味道,方青拍了拍胸脯,像是刚经历过一场费神的战役。 “你紧张了?这么大还吃大白兔奶糖啊。”方青闻声抬起头,李一帆捧着吉他饶有兴趣地笑着,“你叫方青?跟我一个班?” “你怎么知道?” “刚才跟主持人说下个节目取消,不小心瞄到了你的名字。” 方青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袋,心想着幸好不用听主持人不断地报自己的名字,她示意地朝李一帆点点头表示感谢,随即拎起外套出了门,一场难得的露面终于落下了帷幕。 方青常常最后一个到教室,她喜欢安静地站在后门口,静静地扫视着教室里的背影,每一个背影都陌生得可怕,有时候她会有一种恍惚,她是什么时候走到这里的,到这里做什么。晚会结束的第二天,她还是最后一个到教室,静静地立在后门,匆匆地扫过黑压压的背影,她垂着头叹了一口气,一抬头迎上一张笑脸,露着八颗牙齿的,嘴角微微上扬的微笑,她定睛一看,李一帆晃着脑袋对她笑。 一种猝不及然,但伴着温暖的春意油然而生了。方青咧开嘴,尴尬地笑了笑,回报微笑最好的方式也是微笑,她慢慢走到座位上,缓缓地拉开抽屉,整个过程不发出任何声音,手摸到抽屉里有一颗熟悉的东西,她伸头看,角落里躺着一颗大白兔奶糖,静静的,安然的。眼神迅速瞄了一眼李一帆,他趴在桌子上写字,方青立马把视线转到窗外。教室外有了青葱的绿意,枝头上都冒出了芽,春天在探出脑袋,冬天好像要走远了。 方青的冬天也要走远了。 李一帆突然把座位搬到了最后一排,和方青隔着一条窄窄的过道。下课,李一帆会拿着英语作业问方青,问一分钟的题,扯九分钟的家常,说着冷笑话,惹得周围的人纷纷伸过脑袋,谈笑风生。李一帆每每扯开一个话题,都会看着方青,漫不经心地问“你觉得呢?”或者“对吧?”学校里的篮球比赛,李一帆会邀请方青做拉拉队,班里的女生会跟方青热火朝天地讨论某某某的八卦。那一层与外界的厚厚的玻璃,被一点点地敲碎。 方青开始早早地到教室,她不再停驻在后门,径直走到座位,翻开抽屉,每天都会多一颗大白兔奶糖,而李一帆成了最后一个到教室的人,他的笑容淡淡的,像是挤出来的,方青看不透哪里出了问题。 转眼,时间又到了欢送高三的晚会,班主任要求李一帆和方青出一个节目。方青想起去年,她送走一批追求梦想的学子,如今也要用同样的方式把自己送走。李一帆低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方青想问他怎么了,却始终不知道怎么开口。 晚会的前一晚,方青认真地做着数学作业,李一帆把凳子移了过来,嘴角挤出一个淡淡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看着方青:“你大学要学什么?” 方青想了想:“考一个好的音乐学院,认识一批志同道合的人,开一个舞蹈室,跳所有想跳的舞,去全国各地,以此为生。” “舞蹈室取什么名字?下次只要我看到就知道是你开的了。” 方青红了脸,轻声说:“我想用我喜欢的人的名字。” “真好。”李一帆深呼一口气,“我也想考一个好的音乐学院,认识一批志同道合的人,开一个音乐工作室,唱所有想唱的歌,以此为生。” 晚会的当天,班主任通知方青,李一帆生病了,节目改为她的独舞。方青在舞台上跳了一支现代舞,没有吉他的伴奏,她往观众席看去,有与去年重叠的脸,也有新鲜稚嫩的脸,时光仿佛在交错。 这支舞很短,方青下台后,摸了摸衣服口袋,里面空空如也,一颗大白兔奶糖也没有。李一帆再也没有来学校上课,没有人过问,方青也不问,不过她再也没有在抽屉里找到过大白兔奶糖。 高考结束的当天,所有人都走了,方青一个人回教室收拾东西,她站在教室的后门口,整个教室空荡荡的,凌乱地摆着几排桌子。两年前,她刚刚到这个教室,木讷地站在讲台上,不敢抬头看每个人的眼睛。时间拉扯着回忆,走过了。 李一帆的桌子整齐地待在最后一排,他的抽屉在某一天被清空了,连一张纸屑都没有了,方青坐在李一帆的座位上,慢慢拉开李一帆的抽屉,正中央孤单地放着一颗大白兔奶糖,静静的,安然的。 大学,方青考到了一个好的音乐学院,认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人,开了一个舞蹈室,跳着所有想跳的舞,去往全国各地,以此为生,她没有任何关于李一帆的消息。 “醒醒,到了。” 方青揉了揉眼睛,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梦靥。驾驶座上的男子从后排拿过一件衣服,披在方青的身上,温柔地说:“我知道你很在乎这次比赛,这是你第一次登上大舞台表演,关系到你舞蹈工作室的未来,可是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别忘了下个礼拜去试婚纱。” “好。”方青点点头,“你回去吧。” 黑色的轿车在昏黄的灯光里呼啸而过,轮胎几乎要摩擦到李一帆的鞋子,他感到脚底有一阵酥麻。街道上静得可怕,路灯白的,黄的,差不开黑夜的幕布。混沌的酒意趁着一股热劲往上冲,李一帆把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他埋头大哭,涕泗横流。 身后的公交车站牌有一块巨大的广告屏幕,散发着刺眼的白色的光,每隔三分钟换一次广告。李一帆挣扎着站起来,他眯着眼看着一块广告幕布缓缓上升,七八个女生的脸映入眼帘,最中间的脸特别像方青。李一帆的视线慢慢往上,黑色的字体写着——“一帆舞蹈工作室”全国巡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