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山村里熟悉的小动物 （组诗） 孙淮田

《自然山村里熟悉的小动物》（组诗） 文/孙淮田 土蚂蚱 土蚂蚱土色 比小拇指细小 小到我的童年 窄窄的土路埂上，低低地飞 小到路边每一根细草 都穿一串绿色梦想，旺盛地疯长 小到山村的娃儿，也伸开双臂 喊山的声音，成为了另一种回响 小到如今我捉不住它了 ，小小的一粒土 小小的故乡 石缝里生存的蝎子 习惯了人迹罕至 习惯了终年不见阳光 习惯了树荫下散乱的石头 习惯了低处的昏暗、夹缝里出没 贫瘠荒芜之处，茅屋里的一只蝎子 重压后的扁扁身子，明显地受到了惊扰 上翘的尾刺，自然是一种本能防卫 更是一种攻击 有时我想，被蝎子蛰也是一种幸运 来自阴暗、不见阳光的疼痛 足以让一个人铭心刻骨 入魂入灵 蛇 草丛里的草民 比草低，摆脱不了 乱石堆里，盘踞、幽动 一条蛇潜伏了多久 才能圈住，并缠绕一只朗读的青蛙 或一只只青蛙的戏闹 池塘边露天的教室，墙壁斑驳的“天天向上” 残破的石头桌椅还在 早已落满灰尘 一阵大雁掠过天际 一列火车载着山区的娃儿离乡 蜿蜒远行 柔软的火车，到哪儿 一条蛇就到哪儿 抒情的蝈蝈 荆棘丛中 或坡上豆地里 蝈蝈，俗名叫油子 纯粹的自然里，绿色的抒情歌手 它天赖的歌唱 打开了蔷微、大豆 打开了辽阔的蓝天，二三个农人孤独的劳作 但一条高速公路，已把连绵的大山掏空 把乡风乡俗的藤蔓，荆棘丛和绿油油豆地 名正言顺地开发掉了 渺小的灵魂更加渺小 昨天我在大街，蝈蝈的路边卖艺，一下子 撕开了我的麻木 是的，一小孩儿拎着小笼子 就像拎着经营蝈蝈的个体老板，从前鋤地的 农夫，我的一个亲戚 一个内心深処的隐痛 灯光下的蝼蚼 从砖缝里向上爬，翻几个跟头，反复掉下去几次 逾越了一块，巴掌大的地砖 走来走去的人或行进的车轮，不会注意地砖下 它太小了，小到被碾碎，也不易被觉察 光亮诱惑着黑暗里的生物 炫目的灯光和音响，水泥地冰凉、坚硬，无边无际 一只蝼蚼用柔软的身子，坚韧的生命力 爬过一个危险，又一个 爬出了我的视线 一只绿飞蛾 妙曼的薄翅 仿佛绿衣仙女下凡 飞蛾，不是蝴蝶 没有蝴蝶苗条、轻盈 它挂在一棵树上 是树的灵魂 树大了，招风引蝶 三只四只五只飞来，又飞走了 但它仍飞不起来， 静静地依附在绿叶上 独守寒夜 飞蛾扑火 一句成语，可以使一只绿蛾子 香魂消散，如我乡下的表姐 化不成蝶 吊在一棵千年古树上的 绿蛾子落下，就是 孤坟一座 泥土里的青蛙 自然是下种前的 翻晒泥土 除了 漏收的红薯，我还翻出了 一只青蛙 湿漉漉的 昨天，我还纳闷 池塘里的蛙鸣哪去了 今天我忽然顿悟 、羞愧 这么多年来，我跳来跳去 也没寻找到跳出泥土的路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一只青蛙泥土之下，藏有通天的 无数条路 月光下的蟋蟀 夜色无边际 蟋蟀小到我的体内，擦洗着 皎洁的月光 我小心翼翼翻动着 碎砖烂瓦，翻动着我倒塌的 二百零六块骨头 我用疼痛 打开一角天窗，月光照进来 青草丛中，瓦砾下的蟋蟀 拉着一把二胡 一块安居的土 一颗小小的忧愁，振动着树，树上的花朵和叶子 他们是我的亲人 他们走得高，走得远 牵动着我的丝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