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藏书楼的秘密

【纵横】藏书楼的秘密

2016-10-13    12'18''

主播: 外交学院广播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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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诗书传家久,忠孝继世长。”华夏五千年,文化传承不败。不久前拜读了余秋雨先生的《风雨天一阁》后,那源于历史深处的思索,如袅袅茶韵,飘然溢于纸外。 人常说,江南有天涯孤烟,有枫丹白露,有十里荷花明艳,有江上雾淞沆砀,有马蹄下的轻捷飞燕,有暮冬温酒的红泥火炉,有夜晚靠在岸边休憩的渔船。而位于江南的天一阁,在朝代的更迭中,也承载了太多,见证了太多。 《易经》有云:“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天一阁,是中国鲜有的保留下来的藏书楼之一。它始建于明中叶,由其主范钦历终身觅书建楼,延续数百年岿然不动。其藏书之珍,保存之善,世所罕见。 毋庸置疑,天一阁以一种古典文化事业的象征存在着,让人联想到中国文化保存和流传的艰辛历程,也联想到一个古老民族对于文化的渴求是何等悲怆和神圣。 中华民族作为世界上最早进入文明的人种之一,让人惊叹地创造了独特而美丽的象形文字,接着创造了简帛,然后又顺理成章地创造了纸和印刷术。这一切,本该迅速地催发出一个书籍海洋,把壮阔的华夏文明播扬翻腾。但是,野蛮的战火几乎不间断地在焚烧着脆薄的纸页,无边的愚昧更是在时时吞食着易碎的智慧。 一个为写书、印书创造好了一切条件的民族竟不能堂而皇之地拥有和保存很多书,书籍在这块土地上始终是一种珍罕而又陌生的怪物,于是,这个民族的精神长期处于散乱状态和自发状态,它常常不知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自己究竟是谁,要干什么。只要是智者,就会为这个民族产生一种对书的企盼。他们懂得,只有书籍,才能让这么悠远的历史连成缆索,才能让这么庞大的人种产生凝聚,才能让这么广阔的土地长存文明的火种。 然而,“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功名资财、良田巍楼尚且如此,更遑论区区几箱书?在清代之前,藏书家不少,但大多却无法构成整体文化意义上的藏书规格,又每每毁于改朝换代之际。滔滔历史长河,却难有人能为我们民族断残零落的精神史,提供一个小小的栖脚处。 而范钦却凭着一种超越意气、超越嗜好、超越才情、超越时间的意志力,使得范氏天一阁于浩瀚历史长河中屹立不倒。他将人生的第一要务看成是搜集图书,而把做官当成了业余。而范钦的选择,也碰撞到近年来诸多文人所特别关心的一个命题:基于健全人格的文化良知。没有这种东西,他就不可能如此矢志不移,轻常人之所重,重常人之所轻。大地默默无言,只要来一二个有悟性的文人一站立,它封存入远的文化内涵也就能哗的一声奔泻而出。范钦以一种冷峻的理性提炼了文化良知,使之变成一种清醒的社会行为,以更为建强的社会人格和旋转力,承载起又一代的文化事业。 “范氏天一阁,自明至今数百年,海内藏书家,唯此岿然独存。” 它只是一个藏书楼,但它实际上已成为一种极端艰难、又极端悲怆的文化奇迹。究其原因,除去其主人的超凡意志力,也得益于其代代相传的文化自觉。范家众人从酷暑到严寒,从少壮到华发,以家族数代人的光阴为代价,默默守望着这一排排老旧的橱柜里从不言语的书卷。 新的一代起来了,他们必须从头来起,先是一本本地购读,一点点地汇聚,然后再一步步地自我构建。单单继承一个藏书阁,就像贴近一个异己的生命,怎么也溶不成一体。而少数好不容易走向相对完整的灵魂,随着须发皓然的躯体,快速地在书阁中殒灭。历史文化的大浪费,莫过于此了。 中国文化有着强硬的前后承袭关系,但由于个体精神的稀薄,个性化的文化承传常常随着生命的终止而终止。一个学者,为了构建自我,需要吐纳多少前人的知识,需要耗费多少精力和时间。藏书阁的形成,其实是一种双向占有:让你占领世间已有的精神成果,又让这些精神成果占领你。 然而个人的命运往往逃不开家国的命运,纵使再深的家族传承,也抵不过国家的山河飘摇。随着清末社会动荡,天一阁也经历了有史以来最为惨烈的一段时光。鸦片战争,英军攻陷宁波府后大肆掠夺《大明一统志》等数十种图书;太平天国时期的社会动乱,让盗贼有机可乘,盗取天一阁数种图书;民国期间,大盗薛继渭更是猖獗,盗走大量图书运往上海出售,后被商务印书馆的张元济巨资赎回一部分藏于东方图书馆,但在抗日战争中由于东方图书馆被日军轰炸而焚毁,这一事件使得天一阁藏书损失千部。 新中国成立后,在周总理的关怀下,天一阁被军队接管保护,幸免于那个动荡的时代,有幸留存至今。1982年,天一阁入选第二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受到社会各界的关心和爱护,藏书量也由于个人的捐赠而与日俱增,再一次走上了新的辉煌之路。 图书如能妥善保存,进而泽被后世,才算真正实现了物质和精神的双重价值。那些曾经和天一阁有关的身影和故事,在这一百多年的巨变中,或不知所踪或化为青烟,更或是流传千古。中国人的崇高理想和人文精神不会向侵略者低头,不会被战火硝烟所吞噬,不会被鸡鸣狗盗所湮没,不会被台风骤雨所摧毁。中华民族里那些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身躯里承载着却是这个民族强大的精神内核,这种精神是这个国家数次分崩离析而总要回归一统的根由,是激发这个民族绵延不断奋勇向前的动力,是华夏文明传承数千载而仍旧熠熠生辉的根本。 “尝叹读书难,藏书尤难,藏之久而不散,则难之难矣。”藏书虽难,却没有力量阻止任何藏书者的爱书藏书之心.中国历史上有难以计数的藏书楼,这些楼或者还保存完好、或者已经难觅踪迹,但是它们所承载的中国藏书文化却源远流长,为历代学人所重视。 藏书楼存在的价值,已远不是藏书这样简单。它见证朝代的兴衰,经历暮去朝来的时光变迁,承载一代代藏书家的灵魂价值。它是历史的回放键。让我们可以肆意倒带,看到明代顾宪成站在东林书院的讲台上,一众学子“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它是现世的洪钟大吕。让我们可以听到古代读书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金石之声。它也告诉我们,读书除了“经世致用”,还可以是一种消磨时光的生活美学。 时光悠悠走过,它的正面映照着流转不息的天光云影,转瞬便会过去,带走一切,连同生命;但它背面却撰写着沉重的诗,由最敏锐最坚毅的心吟唱。烟雨江南,天一阁伫立于此,将已过去的一切复活,将已消逝的歌儿重新唱起 作者: 陆丛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