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
上回书说到，让曾国藩决心把最疼爱的小女儿下嫁给一个小县官家里的是，聂家老太爷聂亦峰办的一件漂亮事儿，这事儿它发生在哪儿呢？
前文书咱们说到过，聂云台的爷爷聂亦峰官运并不亨通，轮职县官一当就是30多年。同治九年，也就是1870年，聂老太爷轮到了广东新宁县当县官，这个县下面有个大村，叫西村。村民只有两个姓，余姓一族，李姓一族。余姓有丁口一万多，李姓有丁口差不多两万。
这丁口，是什么呢？丁口原本是清朝的征税单位：丁，是人丁，指16岁至60岁的男性；口，则是女口，指的是女性和15岁以下的男性。满人入关，要征税。对华南以外的，人丁要缴丁银、服徭役；女口全免。华南这个几省呢，像浙江、福建、广东、江西，女口要纳食盐税，所以华南几省有时也管女口叫食盐粮口。
后来为了增加财政收入，自康雍两朝开始推行“摊丁入亩”，把丁口缴的丁银改成按占田地的亩数来征收，叫田额。把人头税变成了财产税，这事儿呢是康熙晚年发起，但是由雍正身体力行的给砸实了，这相当于对富人征税，自然激起了大地主阶层的广泛不满，在各种野史杂记里玩命糟蹋雍正，把雍正说的多么多么的不堪，这文化人没口德抹黑历史，是后话了。
就这样，从雍正朝起，丁口从纳税单位变成了户籍单位，收入到清代《保甲户口统计法》里。所以这丁口多少，就是说您这县官治的下人口有多少。
余姓一族万把人，有钱；李姓一族两万人，没钱。余姓出过不少举人、贡生、监生，还有几个在外省做官，走的是城市精英路线；李姓世代务农，拾掇庄稼更在行，这耕田种地得有人手啊，所以李姓走的多子多福的农村包围路线。
两族毗邻而居，加上当地是山水环抱，李姓种地靠山脚住，余姓的地把在山口，李姓人想出个门回个家，就一定要路过余姓人的地皮，经常马勺碰锅沿儿，龃龉不断。这有钱人看不起穷人，亘古就有，嫌贫爱富又是我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余姓人是没少欺负李姓人。
这种社会歧视到今儿都是，老听社会观察家郭德纲郭老师在相声里说，“穷生奸计，富长良心。”什么意思呢？郭老师没明示，我在这分析分析。是因为正途没走通的底层，怎么没走通呢？种种原因吧，咱不细说，有赖自己的，有赖别人的。没上去，就下来了，人一旦落在这生存线上挣扎，那就讲不了说不起——活下来最大呀——自然是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也透着这层意思。
这是“穷生奸计”了，那“富长良心”呢？
何为富？有余者为富。就是您不但自各儿全家吃饱了吃好了，有富余，还能想到没吃饱的人，这种社会道德感是打我们从狩猎者进化来的互惠互利。您想啊，您今儿打一兔子，吃个半饱，明儿就许什么都没打着饿一天，后儿逮一大野猪。吃不饱的时候，可以光紧着自己。现在这么大一头猪，那会儿又没冰箱怎么办呢？诶，你就想起，昨天挨饿的事儿了：许我有个不接继，饿着过，别人也可能啊。这野猪一个人吃不了，放坏了也是可惜，干嘛不分给别人吃呢？这种机制推而广之，让我们狩猎者祖先活下来的机率大大的提升了。
发展到现代，这种共享精神，就成了慈善公益事业，用以弥补公德覆盖不到的地方。社会再对富人们，“以义导之，以利趋之。”在名誉上予以很高的褒奖；在利益上，给予免税的优惠。今天9月施行的《慈善法》，是中国慈善事业的一大里程碑。
书归正传，这社会歧视绝对是人类社会的一大公害。您想李姓上辈人受了余姓的气，后辈人好接着受，那心里能喧番么？小摩擦成了积怨。两族人在仇恨教育之下，渐成世仇。如果是公平社会，咱法律面前讲讲理去，谁对谁不对一评判也就完了。可是呢，只要一打官司，李姓必输，赢的肯定是余姓。余姓这边门庭高啊，官府里有人，官官相护，自然是老压着李姓一头，所以李姓一族胸中这口恶气一直没找到出口。
好不容易，李姓这族出个了叫李鸿钧的，在省城里开制糖的作坊赚了点小钱儿，就花钱捐了一个武科举人，还是头一名，转过年来，李鸿钧的身体不大舒服，要家养病。您想啊，这李姓一族从来没有过“登科之喜”，这回好！得了个头名武举人。
嚯~这村里就炸了，李姓老族长同着大家伙儿，把这李氏祠堂的中门大开，屋里把压箱底的好东西能摆上都摆上；门口是把鞭炮也码得一溜儿齐，小孩们把点火的香都攥在手里，大人交待“一猫着武举老爷轿子的影儿就开始放啊”；这边舞龙的舞狮的，把大襟儿都撕开了，敞胸露怀，撸胳膊挽袖子，咬着牙瞪着眼攒着劲，等着给武举老爷卖卖力气。那边是大排筵宴，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猴头燕窝沙鱼翅，熊掌干贝鹿尾尖，什么国家保护动物，统统不管了！这帮饿嗝们，连方便筷子都掰好了，一边咽着口水一边眼盯着村口，“这老爷什么时候来啊”。反正是整个李氏家族一个个忙得是不宜乐乎。
那头是忙着接人，这头是忙着赶路。这就叫人逢喜事精神爽，本来这新登科的武举人李鸿钧身子骨不舒服，可小桥在山间小路这么一颠合，小山风这么一过，美！病都好了一半了。家仆也跑来报信：说家里人都等武举老爷您呢，之前不待见您经商的这老族长，也蹦字儿不提这“士农工商，商为末”了，还有您夫人送急诊室了，给您道喜道喜啊！什么啊，就给我道喜？人都送急诊室了，你们家升官发财死老婆是三大喜，我这不是啊，那是我青梅竹马的原配，感情好着哪。哎呀，老爷是我话没说明白，是夫人太高兴了，一天到晚的有人喊举人太太高升啊举人太太万福啊，她这一乐笑大了，下巴掉环儿，才送的急诊，端上就能回来！咳，我说嘛。
一行人有说有笑，可就来到了村口。咱之前不是说了么，李姓人回家必然得经过余姓的地面儿。轿子前面开道的吹鼓手吹吹打打，加上李姓这帮人穿梭往来，人人带喜，这余姓的早就耳目到了，就有几个坏小子，人称余氏四杰，鲇鱼头、鲤鱼尾、噶鱼刺、甲鱼腿，瞧着不忿了。就往轿子经过这路上一堵，这一堵可了不得了。竟引出一场两千人丧命，毁村灭族的塌天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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