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随便说你老了

别再随便说你老了

2017-04-02    19'33''

主播: 棋子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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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前几天,听说北京下了大雪,洋洋洒洒的,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可此时在广州的我,依然穿着短袖短裤,趿拉着拖鞋,在路口顶着太阳买烫嘴的煎饼果子和冰镇的豆浆。咬一口煎饼果子,嘬一口豆浆,低头刷沉寂一夜的手机。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通讯录里的学弟学妹一个个都成年了。他们总是在凌晨转点的时候发朋友圈纪念,凑齐九张自拍,眯着酩酊的醉眼,打下长长的彼此祝福的话语。 字里行间夸张着对高中时代的怀念,自说自话着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陈年旧事。他们一边说着自己老了,青春不再之类的话,一边头也不回地跨过跨进成人的世界。 很自然地,我想起前两天刚刚体测完的Blake,叉着腰气喘吁吁地说自己老了,然而到了晚上,Tom又接到Blake的电话,“今晚去哪一家酒吧?” 我们依仗着自己活蹦乱跳的年轻生命,腿脚轻快、语言轻佻地大声叫嚷着自己老了,好像有意要让衰老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一批鲜活的男男女女。 未曾真正想过,有一天年岁会自己凑上前来,清晰的毫发毕现。 昨天,高中的直系学妹在QQ上加我好友。聊起来,才发现自己比她年长了整整五岁。她在怀念“摩尔庄园”快关服的时候,我想到的,是那些和表哥一起彻夜打红白机的日子。 但我们无意间,谈到我当年的班主任。她说中秋节的时候,班主任念叨着我们这一届毕业的学生,说着说着兀自哭了出来。那时候,想到那条存在草稿箱里的群发祝福短信,有些愧疚而不知所措。 高三的中秋节,班主任拿着手机一条一条念着毕业学生发来的祝福短信,一边念一边抱怨着浪费她多少时间去回复。还记得她突然很文艺地说“以后的中秋节,你们将会在大江南北的哪一个地方共同仰望这一轮明月,由你们自己决定。” 可惜的是,今年的中秋节,广州看不到月亮。我也只是在晚上才想起来给自己买了商店里所剩无几的冰皮月饼,草草吃了。 实际上,我并没有很喜欢我的高中班主任。我不喜欢她在念叨要多赚钱的时候背后的黑板上抄着她自创的或是从书上看来的名人名言,不喜欢她对人不对事,不喜欢她在班里安插眼线。 当然,这一切的不喜欢,也许只是因为她骂过我早恋,抓过我旷课打球,并且乐此不疲的让我在班上当了快三年的反面典型而已。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有点功利有点世俗的普通高中老师,渺渺如尘芥。她所做的,也只不过是不加粉饰的把成人世界的现实与无奈横陈在一群十六七岁的孩子面前。如今的我们,不也都心安理得地走在当年厌弃的路上吗?心明眼亮,大步流星。 学妹还说,前两天因为一个学生不听话,班主任被气哭了。这句话让我有些恍惚和错愕。我还记得高二的元旦,匆匆结束元旦晚会的我和十来个同学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坐车去市内唱K。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连市内冬日里汽车排出的尾气都显得格外欢畅而温暖。只是这件事第二天不知道被谁揭发到班主任那里去了,同学被一个个唤去办公室,又一个个哭着回来。我等了很久,等到额头在七八度的寒风里透出虚汗,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 时至今日,情随事迁,大多可以当笑话讲出来,我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被叫去办公室,班主任又批评了我些什么。只有那惶恐和不安,好像落在了那年冬天,无法找回,也就无法遗忘。 只是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被讲台下这群十五六岁的本应是低头咸伏的学生气哭。我以为我只毕业了一年有余,却不想,日子老下来,比我想象的要快。我不知道班主任的生活是否横生了许多变故,只是曾经那么强势而蛮横的她,和如今这个对着一众学生无措垂泪的她,恍如隔世。 衰老就像是北京纷纷扬扬的雪花,在我们打雪仗,堆雪人,在冰天雪地里凭着年轻气盛胡闹打滚的时候,早就悄然覆盖了我们身体的每一寸。 就像大雪压垮树木,它也在一言不发地等着我们老的任人宰割的一天,大口大口的将我们吃掉。 今年初春的时候,奶奶又进了ICU,我不记得奶奶的身体是从什么时候垮掉的。 那些留存的照片里,奶奶还是一个微胖的慈祥的老人。我记得给奶奶打电话的时候,她已经口齿不清了。听爸爸说,躺在病床上的奶奶听到我的名字就会流眼泪。 在家的时候,奶奶就喜欢碎念着,她要看着孙子毕业挣钱,娶妻生子,才能瞑目。虽然最后奶奶被救了过来,人却瘦的不成样子,似乎隐隐有一种凶狠的虫子依附在老人身上,饮血啖肉。 暑假里,奶奶变得更唠叨了,她好像无时无刻不再担心着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了交代。入党,找女朋友,工作,事无巨细,她都要一一叮嘱我,好让我依仗着她那积累了一辈子却已经过时的经验,躲过生命中的灾祸。 和奶奶说话的时候,我不敢看她的因为干瘦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眸子,已经浑浊了。 每次回家,奶奶总喜欢抱着我和我比身高,然后乐呵呵地夸我又长高了。实际上我很久没有长高了,是历历经年正夜以继日的剥蚀着奶奶,没有分寸。我不知道奶奶还能躲过多少个寒风吹彻的冬天,也不知道来年春天的暖阳还能不能烤热奶奶冰凉的骨头。 我父亲和两个姑姑都是被奶奶一手带大的,我、表哥、表姐,也是被奶奶带大的。她很骄傲于自己亲手将两辈人抚养成人,开枝散叶。无论是饥饿、贫穷还是疾病,都没能把她的骨肉从身边夺走。可如今的她,却自顾不暇。 她也不识字,我记得从我上小学开始,奶奶就喜欢拉着我让我教她写字认字。急着出去玩,急着谈恋爱,急着做作业,急着长成大人的我,至今只教会奶奶写她的名字。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奶奶已不再让我教她写字了。 下雪了,北京就成了北平,银装素裹无始无终,无论是高楼还是平房都会被大雪封门。 衰老也是这样,均贫富等贵贱。终有一天我们会衰老如斯:走不动路,睡的很浅,吃的很少,大把大把地挥霍着为数不多的时间在阳台的躺椅上看日升日落,春去秋来。 宋人陈师道有句诗“少日拊头期类我,暮年垂泪向西风。”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那个时候,我们的生命就像荒野一样敞开,只有任飞鸟叼啄、蛰虫蚕食,再不能体面周全。 我想老人们走路那么慢,大概是他们知道终点越来越近了,慢点走,就能多陪我们一程。 我记得爷爷说过“一麻袋麦子谁都有背不动的时候,谁都有啃不动大骨头的时候。”希望每一个看到这里的你,都老有所依。 无论是朋友、恋人还是儿孙,至少在生命也已失去十之八九的可能的时候,不至孑孑一人,形单影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