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善麟:我的爷爷盖叫天(一) 朗读:小东

张善麟:我的爷爷盖叫天(一) 朗读:小东

2017-06-18    12'30''

主播: 我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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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我的爷爷盖叫天(一) 1955年,父亲张翼鹏突然病发去世,我才刚满15岁。 本来还比较富裕的家庭,随着顶梁柱的倒下,变得无依无靠,坐吃山空,家庭的经济状况很快就陷入窘境。 已经将近古稀之年的爷爷盖叫天因为疼爱孙儿们,不仅在经济上对我们家进行资助,更是代替父亲,承担起了把我们几兄弟培育成材的责任。为此,他把我们接到杭州金沙港他的居所“燕南寄庐”,开始他老人家独创的“盖派”封闭式教学。 在我当年的印象中,爷爷盖叫天是一位和蔼可亲的慈祥老人。他特别喜欢男孩子,见到我们孙子辈总是非常高兴。父亲在世时每次带我们弟兄去爷爷家,爷爷总是会给我们好多钱买好吃的,还经常叫我们跟他练功。我们弟兄多,爷爷记不住我们每个人的名字。他见我很灵活、很聪明、又很瘦、身子轻飘,很像《天霸拜山》中轻盈灵巧的朱光祖,就把我叫做“朱光祖”,让我跟他练功。我如果没去,爷爷总是问父亲:“那朱光祖怎么没来?”我也经常会向父亲要求去爷爷那里练功学戏。那时候还小,不懂事,说穿了,练功学戏还是其次,主要是因为去爷爷家又有好吃的又给钱。父亲那时候总是和我们讲:“你们要跟爷爷练功,练一天都受不了”。当时我并不完全相信父亲的话,总觉得他说得言过其实,爷爷这么喜欢我,我要是跟爷爷学戏,爷爷肯定会教我盖派绝招,会教我爷爷的代表作,《武松》《恶虎村》)、《一箭仇》)等戏。 所以当爷爷要带我们去“封闭式教学”,我还是挺乐意去的,不料去了之后才发现,完全不是想象中那么回事,这段学戏的经历影响了我之后的人生,可谓是“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第一次训话 到杭州第一天,按照我们兄弟的设想,就算爷爷不教我们练功,肯定也会给我们讲讲盖派艺术的历史和表演要领。不料爷爷把我们叫到“百忍堂”大厅上集中后,对我们进行了一番严肃而语重心长的“训话”。 爷爷非常威严地对我们说:“你们已老大不小了,没有时间再玩了,你们是在蜜罐中长大,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不知天多高、地多厚,我在你们这岁数已经养家了。现在开始要‘收心’,给你们立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明天开始不许出门,在这‘深山练武’,把‘心’收起来,不要胡思乱想,集中思想练功。你们是暖房的花朵,经不起风雨,要从头开始,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看着爷爷威严的脸和严肃的表情,我们惊诧地发现眼前的这个爷爷和我们印象中那个给钱又给好吃的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爷爷完全判若两人,直到那时我们才意识到,过去的好日子可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第一堂课“扫地” 爷爷教我们的第一堂课是“扫地”。当时我们有点想不通,家里明明有帮工,扫地应该是他们的工作,怎么叫我们弟兄扫呢?结果拿到扫帚后,发现爷爷所说的扫地并不是一般打扫卫生的扫地,而是有着特殊的要求。看过电影《少林寺》的朋友们可能还记得,电影中少林寺武僧扫地、挑水、炒菜、和面无一不是在练功,而这正是发生在我们身上真实的事情。 爷爷亲自进行了示范,扫地时腿部要“前弓后箭”,腰要立直,步法要到位,还要用眼。整个人要有“形相”,扫地要扫出艺术化的美感和力度。我们每人分了一块地,大冬天的,爷爷也不准我们戴手套,长竹竿做的扫帚握在手里冰凉冰凉。好不容易腰酸背痛地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扫得差不多了,一阵寒风裹着落叶吹过,又是一片狼藉,只好重新再扫,简直是没完没了。最后还是爷爷提醒我们要顺风扫,才算勉强过关,这仅仅只是扫大院。 扫屋内时的要求比在大院要高得多。爷爷家古董多,谁也不准碰到,于是我们就要用上各种闪、展、腾、挪的小巧功夫。扫到红木桌下边时,爷爷要求我们用“燕子抄水”进桌内扫。像这样一遍地扫下来,腰也疼、腿也酸、手也冻僵硬,然后才开始每天的基本功训练。 不仅练功和扫地,爷爷还要求我们衣食起居、浇花、打水等等日常生活的一切动作都要有“相”, 也就是要注意“造型”美。他这是在培养我们养成一切不脱离艺术的生活习惯,也就是他独创的训练方法——“生活艺术化”。 第一天练功 终于迎来了第一次正式练功,爷爷却没有教我们想象中的云手、走边等基本技巧,而是教我们如何“站正”:人身站直、立腰、收腹、平视等。爷爷讲:“这是先教你们一站,站都不会怎么能上舞台。“一戳一站”最重要,最基本。”于是我们就“站正”耗着,没多久我们的腰就立不住了,爷爷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堆鸡毛掸子的杆杆,一个一个给我们插在后腰上,说是这样能锻炼我们不“猫腰”。 这样练几天后,又让我们开始走步,就是立腰走,像部队操练一样走“正步”。 这样又练了一阵子,直到看见我们都走上正轨,路子正了,有模有样了,这才开始让我们练踢腿、打飞脚等。不过鸡毛掸子是始终没拿下来,一直给我们插在腰后,踢腿也是插着踢,为的是让我们立腰踢,不让我们偷懒猫腰。爷爷特别注重形相。打“飞脚”也一样,先不求高,而要“相”,立腰打,爷爷讲这样练出的是“武生飞脚”。 然后才开始跑“圆场”、学“走边”,慢慢地,我们一步一步走上了爷爷的“规道”。爷爷总是反复对我们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光阴流逝得很快,行、动、坐、卧都要想着艺术”。 我们每天都要饿着肚子练功练到十二点,才让吃早餐。爷爷的理论是“吃了烟火食练不出功”。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科学依据,不过我们兄弟的功夫确实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每天吃完早餐,爷爷会把我们叫到大厅上,大家盘腿坐好,听他“讲经说法”。 爷爷叫我们盘腿坐是为了练腿脘子,舞台上一抬腿漂亮,这是盖派腿脘子,特讲究。爷爷是光头,他让我们兄弟也都剃了光头,他自己盘腿坐中间,我们兄弟盘腿坐在大厅两边椅子上,就好像一个老和尚给几个小和尚在讲经说法。爷爷前三皇、后五帝和前辈的老先生表演,什么都讲,我们只有听的权利。等他讲完,我们的早餐也消化得差不多了,爷爷马上又叫我们练功拉戏。就这样,我们一天最少练四遍功,特别是大冬天,到了晚上十点钟,我们都开始犯困,爷爷却让我们再去练扎靠戏,要练到十二点才让睡觉,按照爷爷的说法,这叫“加工进步”。 我们在上海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可是在爷爷的地盘“封闭式教学”,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当时我们年纪都还小,体会不到爷爷的一番苦心,就觉得受不了,只是为了生存才勉强忍受这一切。直到后来懂事了,才感到爷爷的“深山练武”真是让我们终身受益。 这段“深山练武”的经历,也让我们深刻体会到了父亲对我们的宠爱。他生前迟迟不让我们跟爷爷练功是舍不得让我们吃这个苦,而父亲对我们所说的“你们要跟爷爷练功,你们一天都受不了”。那真是没有半句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