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
第四章 差点自杀
“啪”的一声响，阳台上的玻璃门已经被我撞得粉碎。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痛了，只感觉热乎乎的血流得满面都是，我跌跌撞撞地冲到阳台去，重重的一拳击在墙上，血顺着麻木的手指流下来。上帝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可恶的病魔为什么这么久还不肯放过我，我在心里撕心裂肺地吼道，只是欲喊无声，欲哭无泪。以前我做过各种极坏的打算，但总以为那只是自己的想象，永远不可能成为事实，也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重返校园学习的梦想，理想与事业，爱情与家庭，光辉的前程，幸福的生活，一切一切都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想到自己将要在黑暗中度过后半生，我感到万念俱灰，“绝望”这两个字，我今天真正体会到它的含义。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心死，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形成：死可以一了百了，自己就可以解脱了，一切都可以结束了。我麻木地昏昏沉沉地向阳台走去……突然，一连串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着：“儿子，如果能换眼睛的话，妈妈宁愿把眼睛给你，让你早日得见光明，去圆你自己的梦。”这是妈妈边哭边说的声音。“志恒，生活是美好的，但又是残酷的，在你以后的人生道路上，会有许多你意想不到的困难、挫折和打击。但是无论多么大的困难、挫折和打击，你都要面对现实，冷静地想办法去克服，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这是爸爸坚定的声音。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时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心想，我死了可以一了百了，但是体弱多病，天天以泪洗面的妈妈怎么办？骨瘦如柴的爸爸怎么办？姐姐、妹妹，还有云怎么办？他们这么关心我，岂不是痛不欲生！
但是，一个活人不但不能照料自己，还要靠父母姐妹养活，过着寄生虫一般的日子，这对我来说，那岂不是生不如死……我不敢再想下去了，不知所措地僵直地站在阳台。
凛冽的寒风越刮越大，我已经感觉不到冷了，我竭力地叫自己冷静下来，清醒一下。我本能地想把握着铁栏杆的手抬起来，但是由于手上的血和铁栏杆温度差别的原因，它们已经紧紧粘在一起。我用力一抬，感觉手一阵剧痛，手指肚上的一块肉被撕掉，鲜血又流下来了。“啊！”我痛叫一声，我气恼地用拳头敲打前额，又是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原来我面部和额头插着许多玻璃碎片！
剧痛让我清醒了，就好像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刘志恒，你没有权利去死。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你死了，最疼爱你的奶奶怎么办？含辛茹苦的母亲、日夜辛劳的父亲怎么办？还有两年来一直陪伴你照顾你的女朋友怎么办？他们会痛不欲生。你对父母、对爱你的人，还有一份未尽的责任。”我听着，我想着，想起了莎士比亚的著名悲剧《奥赛罗》。剧中有一句名言：“蜡烛熄灭了，还可以点燃，生命之火熄灭了，就再也不能燃烧。”是的，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们只有珍惜生命的义务，没有毁灭生命的权利。
这时，我冷静了许多。“刘志恒，你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比死更可怕的。你有勇气去死，为什么没有勇气去战胜困难呢？就算不为自己，为了爸爸妈妈，为了所有关心你的人，你也应该勇敢地活下去。” 原来，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体里都藏着两个“我”，一个是懦弱的“我”，一个是坚强的“我”。我知道，我未来的人生之路必然是坎坷艰难的。我必须时时刻刻和懦弱的“我”做斗争，让坚强的“我”带领刘志恒冲出黑暗走向光明，走向自强之路。
想到这里，我轻松多了，这种感觉是在医院两年的生活中未有过的，我第一次战胜了自己。
“志恒，你想干什么？”云从病房冲出来喊道。天刚刚亮她就来看我，当她看到我满脸是血，站在阳台上时，她简直吓坏了。
“没什么，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得很痛，而且流了很多血，如果想要伤口完全愈合的话，还需要很长时间。” 我喃喃地说。
“一切都会好的。”云扑到我的怀里哭着说。她从我的话中好像听明白什么似的。“快，我扶你到医务室。”
在医务室，一块块的碎玻璃片从我的面部取出来，这时，我才感觉到伤口越来越痛。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
“舅舅，新年好！”这是明明的声音。
“新年好！你和谁一起来的？”
“外公、爸爸和妈妈。”
“怎么外婆没来？”
“她感冒了，过几天来看你。”爸爸说。
“很长时间没看到妈妈了。”“妈妈也很想念你。”姐姐说。
“明明，天晚了，明天再来。你们先回去好不好？”我说。
“不！”明明很坚决地说。
“为什么？”我问。
“我们大家要看着你，怕你去死。”明明话音未落，“啪”重重的一巴掌打到明明头上。
“你胡说什么？”姐姐大声喊着。“哇”的一声，明明哭了起来。“是你们说的，为什么还要打我？”明明一边哭一边委屈地说。
“乖，明明是好孩子，别哭”，我哄着明明，“上次说过要给你买玩具，记得吗？待我出院后一定带你去买，如果你不相信，我们拉勾。”明明破涕为笑，两个人的小指紧紧地勾在一起。
但是，我还有能力领他去买玩具吗？我问自己。一阵沉默之后，我问爸爸：“爸爸，我什么时候出院？”爸爸没有回答。“你们不要再为我担心什么了，我会挺过去的。失明的人有很多，又不止我一个。与那些被疾病夺走宝贵生命的人来比较，我还是很幸运的。”我安慰他们说。其实我并没有完全从伤痛中走出来，只是不想他们和我一起难过。从来没流过泪的父亲，此时禁不住老泪纵横。
1992年1月，终于迎来了出院的日子。
在向医务人员、病友告别的同时，我特地叫云买好一双漂亮的运动鞋和一只足球。
“志恒，你准备把这东西送给谁？”云不解地问我，一边将刚买的东西递给我。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领我去内科病房。”
“小强，我今天就出院了，现在过来看看你。你要在这里好好地养病，要保持心情愉快，不要有太大的精神压力，要配合医生好好治疗。希望你早日康复，我有时间会来看你的。”
“志恒哥，我真的有点害怕。”小强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
“别胡思乱想，你患的是慢性病，需要时间去治疗，也许现在是发作期。”我把医生安慰我的话，用来安慰小强。
“看，我给你买来什么。”我故意岔开话题。“小强，我帮你穿上，试一下。”我慢慢地摸到床尾帮他穿上鞋子。
“我来帮忙。”云说。
“不用了。”我拒绝她，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拒绝她，不知道为什么想亲自帮小强穿好鞋。当时我的心情很复杂，也很难过。
“感觉怎么样？”我把鞋带系好后问他。
“又漂亮又舒服，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小强高兴地说。
“抱紧它。”我把足球放在他的胸口，“等你病好了之后，你就去实现你的理想。”我违心地说。
小强笑了，他的笑是发自内心的，他得到了平生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我也笑逐颜开了，我的笑是装出来的，我想这个诚实的农村少年在他生命将要结束的时候，在这个世界多留一点笑声。同时，我也发自内心的自豪，我帮小强实现了他的心愿，这对于一个将要离世的人来说，是多么的宝贵。
“多保重。”我对小强说，并且轻轻地拥抱了他一下。我知道，这是我们之间的永别。
“志恒哥，等我病好了，我一定去看你。”当云领着我将要出门的时候，小强在大声地喊。我放慢了脚步，但是没有勇气回头，我怕我这个演员会出丑，我怕眼里在打转的泪水掉下来。我猛然昂了一下头，迈着大步一直向前走去。
我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小强，从他妈妈口中得知，他们住在一个偏僻贫困的山区。小强从小失去了父亲，和母亲相依为命。聪明好学的他，因为家庭贫困，小学毕业之后就没有机会上学了。他和妈妈一起去劳动，他一边耕种一边自学，已把高中的课程全部学完。正当他自学大专学业的时候，死神开始向他伸出了魔掌，他得了骨髓癌。为了治病，那些钱几乎都是借来的，这对于本来并不富裕的家庭来讲，真是雪上加霜，现在已经负债累累。他曾经跟我说过这样的一段话：“志恒哥，我最大的理想就是做一名国家足球运动员，奔跑在球场上，为国争光。”他兴奋地说。“不怕你笑话我，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有买过一个足球，没有穿过一双漂亮的运动鞋。等我的病好了，我一定要实现我这个愿望，尝试一下穿着漂亮的运动鞋，奔跑在球场上的那种滋味，我想一定很棒。”
为了满足这个将不久于人世的少年的心愿，为了不让他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有过多的遗憾，所以我叫云去买了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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