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
第六章 学走路出车祸
我从医院里回来差不多两个多月了，母亲几乎每天半夜都在偷偷哭泣，我的心情也十分沉重。我往日熟悉的一景一物，一花一草，还有漂亮的建筑物，如今已经变成我生活中的障碍物，我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
但是，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自强自立。首先必须具有独立生活的能力，才能走出家门、服务社会。为了早日实现这个目标，我迫切地想先学会独自走路，并要求自己不依靠手的抚摸和盲杖的辅助，于是便先从家里练起。
事情想想简单，做起来可真是不易。一个后天失明的人，初学走路，老掌握不住身体的重心，对环境的感知能力特别差。走路时总是摇摇摆摆，步子不稳。开始我在家练走路，认为对环境熟悉，门在哪里，桌子板凳摆在哪里，头脑里都一清二楚的。谁知迈起步来全然不是那么回事，抬腿提脚时走哪儿撞哪儿，到处磕磕碰碰，每天都撞得鼻青脸肿，嘴角出血。为了不让爸妈看见，我总是立即擦干净再练。
其实，哪里瞒得过妈妈的眼睛呢！每当妈妈见我学走路，就怕我出事，总是抢着赶过来护着我，老不肯撒手。我恳求地对妈妈说：“妈，我必须学会走路，这是我独立生活的第一步。在我学走路时，只要不发生性命危险，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你都不要说话，不要来帮忙。哪怕我撞得头破血流，跌得满身是伤……得让我自己走！”
妈妈见我那股坚决劲儿，哭着说：“孩子呀，你现在学走路，怕比婴儿还困难得多。你这么苛刻地对自己，我看着怎么忍心呢？”据妈妈说，爸爸虽然始终没说话，却默默地淌着泪。
为了减少他们的担忧，我故意逗妈妈：“妈，没什么的，最多也就是身上多几个伤痕，大脑袋上长几个‘小脑袋’呗!”母亲听完后破涕为笑，无奈只得放手让我独行。但嘴上还是再三叮嘱着：“那，你要小心——”谁知妈妈的话音没落，我在楼梯上一脚踩空，整个人摔了下去。浑身疼痛，嘴里流血，我只得死忍着说“不疼，不疼”。
我想，万事开头难，但是，我在学走路时，从来没有用手摸过前面有什么东西，更没有用盲杖试探。我决心用毅力和信心，把自己练成一个不用盲杖的盲人，这也是对我自身的考验。
就这样，我天天坚持苦练，不久便对环境的感觉逐渐地敏锐起来，终于磕碰越来越少，行走越来越快。到后来，不知情的人看我走路的样子，都不相信我是个盲人呢！
不过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一次外出行走中，我出了车祸！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有一天，外甥明明放学回来，脸上有被殴打的伤痕，我妈责怪他不该和小朋友打架，明明受委屈地争辩说：“是他们没礼貌，说我舅舅是瞎子，还故意作怪样来学舅舅走路……”事情竟是因我而起的，我觉得过意不去，便小心翼翼地用手抚摸明明受伤的脸，安慰他说：“明明，还疼吗？好孩子，别怪他们，等你做好作业，我带你去逛街。”由于我的病，全家人心情不好，长时间都没带明明出去玩过，我借此机会也要对他做一个补偿。明明听了高兴地跳着拍起手来。
待明明做完作业、我们要出门时，正逢下班时间，妈妈不放心地说：“现在正是下班高峰，车很多，要不要我陪你们去？”
“不用了！”我说：“有明明领我就行了。”
上了街，明明拉着我的手，又蹦又跳，他要求到动物园去玩，我满口答应，因为这是我早答应过他的。
在动物园，明明领着我，东走西逛。他告诉我：“原来的三只大老虎现在只有两只了；那座假山上多了许多小猴子；在老地方没看见鸵鸟，不知搬到哪儿去了……”明明开心的话语，混合着耳边一片孩子们的天真欢笑，竟把我也带回不知忧愁的童年时代。
明明在动物园玩得挺开心，我怕出来时间太长，妈妈会担心，就劝明明早点回家。明明边走边和我说着动物园的趣事，突然他看到了卖雪糕的，于是从我这里拿了点钱，就撒开我的手跑开了。当时我们正走在马路中间，耳边是车来车往的笛声不断，我怕他给车撞着，就抢前两步想伸手拉住他，谁知猛然听到一阵急刹车的刺耳怪叫后，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我苏醒过来时，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脸上、手上、腿上都缠着纱布。我只觉得头脑涨痛，左腿又疼又麻，稍一动弹浑身都痛得像散了骨架似的。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正在制止我：“别动，你出车祸了，刚输完血。”
“我出车祸了？”我终于想起来了，突然一阵心急：“明明呢？”我猛然从床上跳起来，却痛出了一身冷汗。
“明明没事，回家了，你快躺好！”姐姐扑上来扶我。
这时我听见了周围人都在小声哭泣。“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了，可把爸爸妈妈急坏了，如果你醒不过来，咱家会成什么样子……真可怕！”
正说着，妹妹也领着妈妈来到床前，原来她知道我出了车祸，受不住惊吓急出病来，也住在这家医院里。爸爸呢，急得血压升高，头晕目眩，不能行走了。我听了，眼泪禁不住在眼眶里打转。我的意外，给他们带来多么大的精神打击呀！
“孩子，为什么接二连三的灾难都落在你的身上呀……”妈妈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听着妈妈撕心裂肺的痛哭，我难受得心如刀割，我怎么才能安慰她老人家呢？“妈，这次车祸是上帝把我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应该高兴才对！我又一次获得生命，我会倍加珍惜的，我会更加珍惜你们对我的爱的！”
“知道你出车祸，我吓晕了，以为你是想不开，忍心丢下我们……后来警察说，你没拿盲杖，司机看不出你是盲人，你突然拐弯，他的车就撞上了……”
“这完全是意外，我没那种想法，你们要相信我!”
“出了这种事，大家难免往坏处想，刚送你到医院时，你一动不动，脸色煞白，流了很多血，医生说你是暂时昏迷，左小腿骨折，要及时输血，你是AB型，云是O型，她就把血输给你了。她现在的精神也不好，叫她去休息她就是不肯……”大姐一股脑地叙述给我听。
我转过脸对着云，很想对她说声“谢谢”，但又觉得分量太轻了，便咽了回去。
云走过来轻声问我：“志恒，你想说什么？”她感觉到我要说什么似的。
我摇摇头，激动地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几个小时后，医生带我去做手术，等我从手术室推出来之后，左脚已被钢板固定了。大家见手术顺利，我的状态还好，就放心了。
家人都劝云输了血之后要回家好好休养，她却坚持要照顾我，大家只得依了她。家人离去了，云端起鸡汤喂我喝。
“你输了那么多血，需要营养补充，你先喝！”我说。
“别说那么多，还是你先喝！”云的态度很坚决，我顺从了，却发现云的手在发抖，我想准是今天她受了惊吓和输血后身体太虚弱造成的，我怜惜地劝她说：“云，你的手在发抖，赶快休息去吧！”
“没事，等你吃完！”她全不在乎。“志恒，当我听说你出了车祸，真不知道是怎么上楼来的！但我相信准是车祸，你不可能有其他想法……”
“谢谢你对我的理解。”我感激地说。
“当时我好害怕，脑子里尽出现电影里那些可怕的车祸镜头，怕你永远起不来了。我的神经麻木了，也不会哭，两眼直直地盯着你，看你躺在那里像一具尸体似的，我的神经快崩溃了。幸好上帝可怜我们，又叫你死里逃生和我们团聚……”云在无声地落泪。我为自己闯下的祸十分懊悔。
“志恒，再过几个月我就毕业了，等安排好工作，我们就结婚吧，这样我可以放心些，家人也安心……”
我沉默了好久才开口：“云，我知道你用心良苦！还是等我有能力生存时再说。我想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一个温暖的窝，哪怕再简陋的窝，我们都会很开心很幸福的！你马上就要毕业了，现在的任务是努力学习。大学校园对我来说是个梦了，可我还想试一下呢！”
又是长久的沉默。为了改变一下气氛，我开玩笑地说：“云，今天的鸡汤特别好喝，有一股特别的味道，你尝一口！”
云尝了一口说：“没什么特殊味道啊！”
“真的有，因为里边加了一种特殊调料，你多试几口！”云认真品味起来，可还是不知道，于是我轻声说：“这种调料一般人吃不到的，是美人的眼泪！”
“哈哈……”云终于破涕为笑了。
天渐渐地亮了，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我的病床上，云伏在我身边睡得又香又甜。
我想今天肯定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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