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
第十章 砂石训练
盲文学习阶段结束，班主任杜老师邀我去校园里散步，他说：“刘志恒，你三个月没下楼啦，我带你去校园里散散步，咱们聊聊天。”
在通往校园的盲道上，看似是我这个身强力壮、表面看不出是盲人的小伙子在领着他走，实际是这位头发花白、眼戴着墨镜的盲人老师在领着我前行。
杜老师边走边给我介绍说：“这条盲道从学校后门一直通向小公园的尽头，在路的左边有一排石桌，每张石桌有六个石凳，前面还有凉亭。路的右边有许多花池，种满了鲜花，路的尽头有座假山……”
从他如数家珍的语气，我领略到杜老师对这里的一草一木有着深厚的感情。我说：“杜老师，学校的每一个角落都留有你的足迹吧！”
“我来这里已经30年了。你过来摸一下，这里的松树多粗壮，现在都成材了。这些树都是咱们学校老师一棵棵种下的，其中有几棵是我亲手载的，现在已是四季常青了。”
我用手臂搂着树干试了一下，有的的确很粗壮。我赞叹说：“种松树好，夏天可以乘凉，遮风避雨，春天和冬天可以阻挡风沙，你们种那么多青松一定有什么寓意吧？”
“没错，学校希望来这里学习的人都能像这些青松一样，夏天经得起烈日的烤晒，冬天经得起凛冽刺骨的寒风。大雪的覆盖也好，沙石的袭击也罢，无论环境多么恶劣，它仍然能不屈不挠地挺立着。”
是啊，老师们不希望他的学生像经不得风雨的柔弱花草，我想。“人也应该有青松的意志，尤其是残疾人。”杜老师继续说，“我有多少学生也数不清了，他们分布在全国各地的中医院，许多人干得很出色，很有成绩。我就要退休了，你们这一届是我最后教的学生，我希望你能成为我教学生涯中的最后一个得意学生。我希望你能够加入到你那些师兄的队伍中，我希望你能干得更出色。”
“老师，你为什么对我寄予这么大的厚望？”
“原因很多。首先，你是后天失明，又上过大学，你具有许多先天性失明盲人没有的条件。而且你身上没有残疾人常有的消极情绪，相反，有着一股强烈进取的锐气。这说明你经受住了极度磨难，并从消极悲观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可以想象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很少会有更大的磨难能击垮你了，因为你有自信。”
杜老师的敏锐分析，给了我很大鼓舞。
“对未来你有什么想法？”杜老师问我。
“过去我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学好中医推拿，给病人治腰腿痛，生活变得充实有意义，父母能够看到我独立，不再为我担心就行了。但是在听了您讲课之后，我的想法有了改变，觉得以前的想法太渺小了。现在我想：第一，在这三年的学习里，要努力把精湛的医术学到手，待毕业后，在医院工作也好，或自己开推拿诊所也好，先筹到一笔资金，将来开办学校或医院，专门为那些交不起学费的残疾人提供学习和工作的机会；另外，要通过新闻媒体和其他办法，对残疾人进行宣传教育，帮助他们中的一些人纠正自暴自弃、消极悲观、无所作为、依赖寄生的错误思想，树立起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最后，有条件时，我想走出国门，在国外开设中医推拿医院，让中国的残疾人也冲出国门，走向世界。我也可以教许多洋学生，让世界人们都了解中国的中医推拿。”
“你的想法很好！”杜老师大加赞赏地说：“这不止是你一个人的理想，也是我们这一辈人的心愿。我已经老了，许多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我年轻一二十岁，我会和你手拉手肩并肩去实现这个目标的。志恒，为了实现这个理想，你会付出很多的，如果你遇到困难需要帮助的话，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助你。”
“杜老师，”我感动得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这时一阵狂风夹着沙石袭来，我感觉面部有点疼痛，本能得想转身回避一下，但是，杜老师仍然迈着矫健的步伐向前走。我愣了一下，马上快速地向他靠拢过去，迎着狂风向前走去。
“同学们好，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夏明。从今天起，我担任你们的手法课老师，希望我们能成为良师益友……手法在推拿学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手法的好坏直接影响治病的效果，和医生所开的药方同等重要，所以大家必须严肃认真地对待。”
“推拿，是一种物理疗法，它通过不同的手法，在人体某些特定的部位给予不同的刺激，以达到治疗的目的。推拿既是脑力劳动又是体力劳动，因为要学习许多门功课，要掌握和了解理论性的东西，这是作为诊断和治疗时的指导依据。在治疗时，不仅要有好的手法，而且必须要有一定的刺激量，所以要求你们的手法必须做到持久、均匀有力、柔和灵活。要做到这一步，你们必须刻苦努力学习。”
“推拿的手法有很多，有：推法、揉法、压法、滚法、摩法、擦法、拿法、打法、拍法、抖法等。今天教你们的是压法，也有肘压、掌压和指压。掌压又分全掌压和掌跟压；指压分拇指压和多指压……压法的作用是镇静止痛、活血化瘀、舒筋活络、消炎……方法是垂直用力，由轻到重、稳而持续，使刺激充分透达组织深部，在局部产生酸麻胀等感觉……”夏老师的《推拿学》课就这样开始了。
几天推拿课下来，我的拇指和大鱼际都肿了，屈伸和拿筷子都很困难，疼痛的程度可想而知。为了不影响第二天的学习，每天睡觉之前我用热水泡手半小时，以加强血液循环，促进消肿。
一天，值班人员给我送来一个包裹，同学们都围了过来：“刘志恒，你老妈又给你邮什么好东西来啦？”
我拆开纸箱说：“这一袋好吃的给大家吃，这一包好东西我自己留下来。”
“什么好东西，我摸一下。”同学李梅说着将我手上的包抢了过去。
“一包沙石子。”我只好揭密。
“你要这东西干嘛？”
“这可是好东西，它能帮助我练铁砂掌呢！这是我妈从乡下一粒一粒捡来的呢！谁愿意参加我这‘练功’的队伍？”我笑着和他们说。
“用你这种方法练指力，我可受不了！不但痛，还会出血的！”同学们纷纷说。
俗话说“十指连心”，当我把手猛然插进沙石时，随着一阵钻心的疼痛，同时感觉热乎乎的鲜血便流了出来。我不由地皱起眉头，极力强忍着又插了下去，两次、三次……汗珠顿时从我额头和脸上滚滚而落。
夏老师上课的时候，看到我手上的伤口，关切地叮咛我：“要注意你的手，不要让它发炎。”
但我不能停止练习。就这样旧伤未愈，新伤又来。伤口越来越多，疼痛也加剧了，血不知流了多少。就这样日复一日，难耐的疼痛逐渐减轻了，手指的皮脱了一层又一层，伤口却越来越少。几个月后，双手恢复如初，只不过以前那双纤细、娇嫩无力的手，如今已变成一双粗糙有力、长满老茧的手。那包坚硬的沙石，如今却被我击得粉碎了，而且它们披上了红色的外衣。
当我第二次和杜老师在小公园谈话时，他摸着我的手说：“你的手练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在你开始练习的时候，你欧姨（杜老师的妻子）看到了，你当时满脸的汗珠，而且脸色很苍白，手上流了很多鲜血，她很难过，回家后哭得很伤心。在我记忆中，她哭得如此的伤心，只有数得清的几次，她是被你疯狂的努力感动了。”
“老师，你的家很幸福吗？”“是啊！你欧姨是一位印尼华人，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们相识并相爱了，后来建立了幸福的家庭。她嫁给我，冲破了种种阻力，包括父母亲的压力，亲戚朋友不理解的言语和眼光。她当时还是个大学生，在我们那个年代，像她这样的条件，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我。”
“作为一个盲人的妻子，要有爱心，而且，付出和得到的永远不成正比。别人很容易做到的事，可是我们却很难办到：我不能陪她到商场挑一件漂亮衣服，不能一起去逛书店、看电影，更不能陪她去旅游观光，很难过上那种浪漫而有情调的生活。就拿日常生活来说，买油盐酱醋、交水电费、送孩子去幼儿园……对别人来说都是举手之劳，我却很难做到，作为一个盲人的妻子真的很累。但是你欧姨任劳任怨，从来没有一句怨言。为了减轻她的压力，我承担了一些家务，包括洗衣服、洗碗，在她疲劳的时候，我帮她推拿一下。夫妻之间就是要相互理解，她为我们这个幸福的家庭付出太多了！还好，她的身体很健康，已经退休了。我教完你们这一届学生，也要退休了。我将陪着她高高兴兴地度过剩下的时光，以弥补她多年来的操劳。我这一生最幸运的就是遇见了她，最骄傲自豪的是她成为我的妻子。”
听着这位白发老人从内心这样赞美自己的妻子，我感受到了他们那种崇高无私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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