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尼科尔斯船长回忆主人公

46.尼科尔斯船长回忆主人公

2018-01-16    16'32''

主播: 🐯聪小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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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内容梗概 还有一次他们很幸运,有个寄宿包工的工头接了笔生意,一艘从马达加斯加绕过好望角而来的货轮需要上漆,他们花了好几天时间,站在船外一块悬空木板上把锈迹斑斑的船整艘漆起来。这个工作肯定会勾起斯特里克兰爱嘲讽的脾气。我问尼科尔斯船长,在那段艰苦的时间里,斯特里克兰有没有什么反应。 “一句丧气话都没听他说过,”船长回答,“当然偶尔会有点儿低落,但就算从一大早什么都没吃,而且连在中国佬那儿过夜的钱都赚不到时,他还是跟只蟋蟀一样活蹦乱跳。” 这话我一点儿都不惊讶。斯特里克兰就是这样一个超脱于环境之外的人,就算处在最沮丧的情况下也一样。但这到底是因为他心灵平静,还是因为他这人和环境之间有着矛盾,就很难讲了。 “中国佬的厕所”,这名字是他们这些穷困白人给一家开在布特希街的劣质旅店取的,老板是个独眼中国人,六个铜板可以睡在床上,三个铜板可以睡地上。他们在这里和其他同病相怜的人交上了朋友,当他们身上再也掏不出一分钱,而夜晚又酷寒逼人时,他们会很乐意开口向白天凑巧赚到一法郎的人借点儿住宿费,而这些流浪汉也不小气,只要身上有钱,都会毫不犹豫地和其他人分享。这些人来自世界各国,但丝毫不阻碍彼此之间的交情,因为他们觉得大家都是同一个安乐国的子民,这个国家有着广阔的边境,把每一个人都纳入其中。 “不过,我猜查理要是发起脾气来可凶得很,”尼科尔斯说话间露出了沉思的表情,“有一天,我们在广场上碰到恶棍比尔,他一见面就跟查理要之前给的文件。‘如果你想要,最好自己过来拿。’查理这么说。恶棍比尔是个有势力的家伙,但他很不爽查理说这话的表情,所以比尔开始对他骂脏话,差不多想得到的字眼都用上了,说起来,这个恶棍比尔骂人还真值得一听。反正,查理有一阵子一动也不动,然后往前一踏,说:‘你这该死的笨猪,给我滚。’话很精简,但说起来的样子很吓人。恶棍比尔一句话也不敢说,就看到他脸色发黄,然后好像想起还有约会似的转身就走。” 其实,在尼科尔斯船长的描述中,斯特里克兰骂人的那句话并不是我写的这句,但想想这是一本打算让合家都能读的书,因此我想,尽管和事实有所差距,还是把他的话改成对家庭来说不那么出格的句子较好些。 这下子,恶棍比尔再也无法容忍,一个普通水手竟敢这样侮辱他。要知道,他有今天的势力全靠他的威信。有个住在恶棍比尔那儿的水手来报信,接着又来了一个,说恶棍比尔发誓要干掉斯特里克兰。 有天晚上,尼科尔斯船长和斯特里克兰坐在布特希街一家酒吧里。布特希街是一条很窄的街道,两边布满了平房,每间平房只有一个房间,样子就像拥挤市集里的一个个小摊位,或马戏团里的一个个兽笼。每扇门边都可以看到一个女人,有的懒懒地斜靠着哼歌,有的用嘶哑的声音招揽过往行客,还有人表情冷淡地看著书。这里面有法国人、意大利人、西班牙人、日本人及其他有色人种,环肥燕瘦,脸上抹着厚厚的脂粉,浓黑到显脏的眉毛,还有猩红的嘴唇,在这些浓妆艳抹之下,可以看出岁月留下的皱纹和放荡生活划下的伤痕。她们有些穿着黑色衬衣和肉色丝袜,有些把卷发染得黄黄的、穿着小女孩般的纱裙。从敞开的大门你可以看见房子里的红瓷砖地板、一张大大的木床,廉价的松木桌上放着一个水罐和一只盆。形形色色的人挤在这条街上闲逛,有刚从半岛东方邮轮下船的印度船员、从瑞典三桅帆船下来的浅发色北国男子、从军舰上下来的日本人、英国水手、西班牙人、法国巡洋舰下来的英俊小伙子,还有从美国货船下来的黑人。白天,这里只是个肮脏污秽的地方,但到了晚上,只要一间间小屋灯光一亮,这条街立刻充满罪恶的美感。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憎恶的欲望气味,让人觉得胸口滞闷,觉得恐怖,却有某种神秘藏在面前这幅扰人心神、难以摆脱的景象里。你可以感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始力量,那力量让你却步,却又深深吸引你。在这里,所有文明社会的规范都被狠狠甩到一边,你知道男人们面对的是一个黑暗的真实面。这里的气氛,既激情又悲哀。 斯特里克兰和尼科尔斯所在的那家酒吧放着一架自动钢琴,大声演奏着嘈杂的舞曲。屋里到处都是坐在小桌边的人,这边有六七个喝得半醉、喧哗吵闹的水手,那边是一群士兵,而在中间挤成一团的,是一对对跳舞的人。脸晒得棕黑的大胡子船员用粗糙的大手紧搂着自己的舞伴,那些女人身上只穿着一件衬衣,偶尔也会有两个船员起身共舞。噪音震耳欲聋,人们又唱又喊又笑,要是有人给了坐在自己膝上的女孩一个长吻,英国船员之中就会有人发出怪叫,声音就更嘈杂了。男人们沉重的靴子扬起地上的灰,加上烟雾弥漫,让空气更加沉闷。屋里很热,吧台后坐了个正在给孩子喂奶的女人。服务生是个矮矮的年轻人,长着一张满是雀斑的扁平脸孔,举着装满啤酒杯的托盘在人群中来回疾走。 没多久,恶棍比尔和两名黑人大汉一起走了进来,一看就知道他已经烂醉。他是来找麻烦的,斜斜撞上了一张三个士兵坐的桌子,打翻了啤酒。几个人怒气冲冲的吵起架来,老板从吧台走出来叫恶棍比尔滚出去,他是个肌肉发达的大块头,从不许顾客在店里胡闹。恶棍比尔迟疑了一下,不太敢跟店老板作对,因为老板背后有警察撑腰,于是嘴里一边咒骂一边转身。突然间,他看见了斯特里克兰,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一句话也没说,只在嘴里积了一大口口水,然后朝斯特里克兰吐了个满脸,斯特里克兰立刻抓起自己杯子往他身上砸去。旁边跳舞的人突然凝住动作,现场立刻鸦雀无声,但当恶棍比尔往斯特里克兰猛扑过去时,人群的观战欲望立刻爆发,现场霎时一团混乱地扭打起来。桌子被掀翻,啤酒杯在地上砸得粉碎,根本成了一场大混战。女人们惊吓得躲到门扉与吧台后方,行人从外头涌进来看热闹。你可以听见七嘴八舌的咒骂声、挥拳声、喊叫声,中间十来个人个个使尽全力打成一团。突然间,警察冲了进来,每个人都争相往门口跑。等到酒吧里的人终于散了一些,这才看见恶棍比尔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头上有道深深的伤口。尼科尔斯船长拖着斯特里克兰溜到大街上,斯特里克兰手臂上的伤口流着血,衣服撕成了破布。船长自己的鼻子也中了一拳,脸上满是血污。 “我想你最好在恶棍比尔出院前离开马赛。”两人回到“中国佬的厕所”清理自己时,尼科尔斯船长这么说。 “刚才那简直就是斗鸡场啊。”斯特里克兰说。 我几乎可以看见他脸上嘲讽的微笑。 尼科尔斯船长非常担心,他知道恶棍比尔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斯特里克兰让这个混血儿栽了两次,此人清醒时可是个相当难缠的人物,他会暗暗等待适当时机,不轻举妄动,然后不知哪个晚上斯特里克兰背上就会莫名地中一刀,一两天后,会有具白人无名尸从港口的脏水里被捞起来。隔天傍晚,尼科尔斯到恶棍比尔家附近探了探风声——他还没出院,但他太太已去医院看过他,说他发了毒誓,一出院就要立刻宰了斯特里克兰。 一星期过去了。 “我一向都是这么说,”尼科尔斯船长回想当时状况,“假如你要揍一个人,最好能揍多惨就多惨。这能给你一点儿时间看清情势,好好想想下一步要怎么做。” 接着斯特里克兰碰上了好运。有艘要开往澳洲的船去水手之家想找个锅炉工,他们原本的锅炉工在直布罗陀附近因为精神错乱跳海了。 “你现在就火速去码头,小兄弟,”尼科尔斯船长对斯特里克兰说,“然后就签名上船。你是有文件的。” 斯特里克兰立刻动身,尼科尔斯从此再没见过他。这艘船只在港口停泊六个小时,当天傍晚,尼科尔斯船长看着那艘船上烟囱冒出的黑烟渐远渐淡,在冬天的海上往东方驶去。 我想尽可能地把这些故事描写得生动些,因为我很喜欢将斯特里克兰这段时间的生活,和他还住在伦敦艾胥利花园、在证券交易所上班时的日子,拿来做对比。但我也明白尼科尔斯船长是个厉害的骗子,要说这些故事全是他编出来的也不无可能。假如哪天我知道,这个人其实从没见过斯特里克兰,而且所有有关马赛的知识全是从杂志看来的,我应该也不会太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