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尚未崩坏的地方<三>

我心中尚未崩坏的地方<三>

2015-10-14    41'50''

主播: 静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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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我叫刘小招,出生在湘南的一个小山村,村子有个很美的名字,叫做枫树坳。每年秋天的时候,漫山遍野的枫叶都红透了,衬着蓝蓝的天,格外好看。广州的树叶都是不会变黄也不会变红的,一年四季都绿绿的,到了冬天就绿得蔫蔫的,难看死了。程熙,我真想让你去我们枫树坳看看,秋天去最好了。 扯得远了,还是继续说我的故事吧。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的名字是小招,爸爸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我能招来一个弟弟。很抱歉我让他失望了,妈妈接连又生了两个妹妹,才有了一个弟弟。我真讨厌这个名字啊,一听就是农村来的,土得掉渣,一股子泥腥味,读大学时看了《倚天屠龙记》,很喜欢里面的小昭,就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小昭,我现在公司名片上印的就是这个昭。身份证上没改过来,那个麻烦,还得花钱。 由于家里一直没个男孩,村里很多人说我们家是绝户。爸爸因此很不满意,常常喝得醉醺醺的,一喝醉就会打我妈妈,我心疼妈妈,老是护着她,他就连我一起打。不怕你笑话,我读初中的时候,他还把我吊在树上,用皮带抽。 这也没什么,农村里的小孩,不比你们城里长大的那么金贵,谁没挨过打呢。我小时候长得皮糙肉实的,也经得起打。可我爸爸除了酗酒外,还是个赌徒,我们那有句话说十赌九输,他太好赌了,有钱的时候就赌钱,没钱连家里的粮食都偷出去卖了赌,我们家因此穷得叮当响。 我从小就存了一个心愿,希望能够从那样的家庭里脱离出来,除了发愤读书之外,我没有其他法子。我不像你那么聪明,小的时候笨笨的,一年级读了半年连一到一百都没法数清,后来成绩还不错,纯粹是靠苦读。囊萤映雪的故事你听过吧,我小时候也干过这样的事,捉来一袋萤火虫放在蚊帐里,想借那个光来读书,我爸不让我们晚上太晚熄灯,怕费电。可惜那个光太微弱了,根本就看不清。 这样努力,考大学时也只考了个二本。你看,人笨就是没办法啊。我爸正好不想让我读书了,太费钱了,就借口我考得不好,让我跟村里人一道出去打工。我妈跪在地上求他,他也不为所动。我知道他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于是自己偷偷拿了通知书,一个人去了长沙。为了挣学费,在餐馆里端了两个月的盘子,我妈心疼我,给我塞了点钱,那钱我真不忍心花,都是她一个一个做打火机挣来的,你知道吗,在我们那做打火机已经形成产业链了,做一个打火机能挣三分钱。我妈的手指由于长期做打火机,早就严重变形了,一到冬天手上都是口子。 大学四年,我没有朝家里要一分钱,学费申请的是贫困生助学贷款,生活费就靠自己打工来赚。我什么兼职都做过,发传单啦,做家教啦,做促销啦,我最喜欢的还是在食堂帮工,因为在那做事吃饭不要钱,可以敞开吃,你一定不相信,在这个世上还有人为吃不饱肚子发愁吧,我那时就是这样的。 现在我总算工作了,吃饭不再是个问题,可我还是很穷。每个月的工资,至少要寄一半回家,挣一千二的时候就寄六百,挣五千的时候就寄两千五,剩下的,还得还助学贷款。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小气了吧,你还叫我小犹太呢。 你没受过穷,是无法体会穷人家小孩的苦楚的。人穷最可怕的不是吃不饱,不是穿不好,也不是会受苦,而是没有人瞧得起你,没有人把你当回事,你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可能还不如一条狗。我读书的时候,有个无良老师,因为我在课堂上偷看小说,就讽刺我说,你还有脸看小说呢,你们家的房子,连发达国家的厕所都比不上。 从那以后我就发誓,我长大后一定要挣很多很多钱,多到再也不会被人瞧不起,多到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可是程熙,我发现我再努力再努力,也挣不到很多钱,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良久,程熙的声音在墙那边响起:不是的,小昭,你生命力很旺盛的,我第一次看到你,你跟那个招聘的人说,请再考虑看看,我就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你做不到的事。只是我想不到,你竟然吃过那么多苦。小昭,相信我,会越来越好的,只要你坚持。 还有,他顿了顿说,你说我从来没有受过穷,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如果你愿意听,我也想跟你说说我的事。 这是我头一次听程熙说起他家里的故事,下面来自于他的陈述: 我小时候家境的确还算不错,父母都是公务员,父亲在科技局上班,他是那种特别聪明的人,平常最着迷的就是搞各类发明创造。他发明过不少东西,很多都申请了专利,也拿了不少奖,小城里的人都叫他发明狂人。我记得他发明过不用胶片的照相机(那还是在九十年代的闭塞小城)、防止司机打嗑睡的枕头、太阳能发电机等等。 很多人愿意出钱购买他的专利,可我父亲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的梦想是制造出一台用热能或宇宙能来驱动的永动机,并且投入生产。你听说过永动机么,简单来说,就是不用消耗油和电的,我读大学时才发现,所谓永动机从能量守恒的角度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父亲当然不这么想,他很早就辞职了,一心想把他的各类发明创造投入生产。一开始的确也取得了成功,特别是那个太阳能发电机,一度还很受人欢迎,我们家的经济状况也从小康跃入了富裕阶层,除了父亲的小公司外,在长沙还有了自家的门面和别墅。 父亲本来就是个爱交朋友的人,自从暴富之后,身边的朋友就更多了,家里每天都有一大桌子人吃饭(我心说,这点你和你父亲倒是蛮像的)。这里面有些损友,盯上了我家的房产,于是利用父亲一心想制造永动机的情结,设了一个局诱他钻进去。父亲当时因为特别想开个制造永动机的厂子,向其中一个朋友借了笔钱,那个朋友诱使他立了一个字据,说如果到期不还的话,就得用房子来抵债。 我问程熙:结果呢? 他回答说:结果那次生意失败了,钱一时还不上,我们家的门面和别墅都抵了债。 这是早就预料到了的,我听了还是替他难过,更难过的是,我还让他帮我买了一份保险,那时还以为他是富二代呢,现在看来早就家道中落了,不然也不会落到和我租一套房子。他那么穷,我还占他便宜,真是于心不忍。 我忍不住继续问:那你父亲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说:还在做生意,希望能东山再起。 你们家成这样了,你恨你父亲吗。我这样问他,是因为有时我真的挺恨我爸的,若不是他滥赌好酒,我们家也不至于到这步田地,我也用不着看那么多白眼和脸色。 不,我很尊敬他,这点永远都不会改变。程熙很坚定地说:在我很小的时候,住在郊区,蚊子特别多,我是O型血,这种血型最招蚊子了,每晚都被咬得满头大包。父亲见了很心疼,决定要发明一种便携式驱蚊器,好让蚊子不再咬我。为了了解蚊子的习性,他大晚上的打着赤膊,一个人钻到树林里,让蚊子活生生地叮咬自己裸露的身体,不遮挡也不拍打。整个夏天天天如此,身上都是蚊子叮的包,一个包叠着另一个包,旧的还没好,新的又冒了出来,我妈见了都掉眼泪,劝他放弃算了。 旁人都笑他是个傻子,就是凭着这种傻气,父亲真的发明出了一个驱蚊器,能够以气味来驱蚊,我们兄妹三人再也没被蚊子叮过了。等到夏天来的时候,我可以送你一个。 这么好的爸爸,我怎么可能恨他呢。我知道他所做的事除了为他自己的理想外,也是为了让家里人过得更好,尽管结果暂时不太好,那也没什么,通过我们一家人的努力,总会好起来的。 小昭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没有崇拜过哪个明星,父亲就是我的偶像。我非常感谢他,赋予了我对人的信任,对生活的热情,还有对理想的执着。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矫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