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瓶 用我一生 往事·如约

瓶邪瓶 用我一生 往事·如约

2017-12-15    09'12''

主播: 江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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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再见已是夏末。八月中旬,张起灵如约而至,比三个月之期还早了十来天。 他来的时候吴邪没在,门锁着。张起灵绕着屋子四处打量。看来这人两个多月里也没闲着,整间房子拾掇得相当不错,起码一看就知道是住了人的。门窗上都拉了夏天用的通风的帘子,还用篱笆圈出个院子,堆了点煤和干柴,甚至还弄了个鸡窝。张起灵探头瞧了瞧,两只黄澄澄的小鸡仔啾啾啾啾地仰着脖子瞪他。 对比初来这里时那家徒四壁的惨状,张起灵想他果然没有料错,这个人无疑非常善于生存——他清楚怎么样能活下去,并且尽量活得舒服点。这绝非天赋,没有人生来如此。张起灵想起吴邪有时候撞撞然看过来的眼中那份毫无遮拦的天真单纯,他难以想象,这个人曾经是怎么样于世沉浮,又如何孑然一身渡过漫长岁月。 吴邪挑着满满两大桶水回来,离老远就看见自家门口坐着个人。他放慢了脚步,又陡然加快。那个靠在门框上闭目养神的人像有感应一般睁开眼睛看了过来,目光在吴邪脸上停了停,然后起身走来。直走到了近旁,也不说句话,闷闷地将两桶水连着布条从扁担上卸下来,一手一桶地拎着,看了吴邪一眼,转身往回走去。 连个招呼也不打,简直闷油瓶子一个,显摆自己力气大么,吴邪腹诽。他把那根再无用武之地的扁担握在手中,学着京剧里的武生虚耍了个花枪,踩着张起灵的影子跟着走了回去。 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和张起灵一样半个字都没说出来。只晓得心里高兴,看到他的一刻便微微慨叹,数月来的一切全落到了实处,原来确实是在等他。 张起灵这一次停留了七天,前五天他们对那把刀只字未提,第六天上午,张起灵坐在窗边,对着吴邪站在桌前的背影,才突如其来说道:“这个忙你可不可以继续帮下去?” 吴邪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怎么个意思?” “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我这次回去,局面又有变动。短时间内还是不能把东西带回去。” “少侠,你们家可真够麻烦的。……那你要多久呢?” 吴邪正用毛笔为人誊写一份文书,在桌前腰杆挺得笔直。要不是因为方才写热了脱掉衬衫只穿着件松松垮垮的白背心,倒真有几分君子端方的气度。张起灵坐在他后面,注视着那匀称的肩背线条和悬在半空的浅麦色手臂,半天才道:“大概一两年。” 吴邪写得起劲,只花三分心神应付张起灵,“哦,行是行,但你这么放心交给我,我可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啊。”他一张纸写完,抬着纸头向后倾身打量一番,微微颔首,似乎挺满意。张起灵也随着抬眼看去,满纸瘦金字,银钩铁画,风骨铮铮。 瘦金体流传于宋,张起灵关于这事问过吴邪,他只说是几年前闲着练的,看样子该是实情。其实吴邪不怎么说谎,张起灵后来回想的时候发现吴邪真是不算骗过他。不过反过来讲,会逼迫他的问题张起灵也没问过,所以他们之间最多还是隐瞒。而所谓默契,在最初最初,也不外是一方由于知情而心有分寸。 吴邪换了张纸,接着边写边说道:“你家人那么厉害,万一找到这里来怎么办?” “不会。这里很安全,你不会有事。” “我倒不是说我,”吴邪注意力完全在他的字上,“算了,你愿意放就放着吧。” 因为天热,吴邪的裤脚卷在膝头,露出小腿。他右边脚踝处有一道前天修篱笆时不小心划破的伤口,昨天便已好了大半,到今天只剩一条红痕。张起灵视线停留在那,又开口道:“你本来打算去哪?” “嗯?什么?”吴邪明显心不在焉,回话都慢了半拍。 “你之前说过没想留在这,你本来是想去哪?” 话一出口,张起灵看到吴邪的身形僵了僵,他略微侧了侧头,张起灵以为他要转过来看着自己,可是吴邪没有,他很快又低下头去写他的字,只是淡淡回道:“没什么地方。那时候……只想随便走走。” “如果你有什么事要办,可以告诉我,我帮你去做。”张起灵不肯就这么放过这个问题。这个人想做的事和想去的地方都很可能会帮他找到更多线索。 吴邪笑了笑,“我不过是到处流浪,连故人都没一个,能有什么事要办?就是随兴乱走而已。” 他的语调已经有点索然无味,不像在说假话。张起灵没有再追问。 吴邪又换了张纸,上一张纸才写了不到一半,只是不知怎的末尾几字黑中露白,像是笔枯墨干,忘了再蘸似的。 这次离开时张起灵安心了许多,他知道他赌赢了。这个人可以帮他上次就可以帮他这次,他可以留住他三个月,就一定也可以留住他更久。至少在知道张家究竟要将此人怎样处置之前,张起灵需要维持现状。 当然,说来轻巧,实际上就算身为张家本宅的族人,要想知道这些事也希望渺茫。张家根基深厚、谱系庞杂,内外种种利害关系不亚于任何皇室宗族,毕竟他们掌握的才是真正的秘密和绝对的人间权力,所谓长生,甚或永生。张起灵尝试了许多方法企图接近真相,均不得要领。张家人都知道他们要找02200059,可再具体的内容只有族长才能获知,以张起灵眼下地位无异于天方夜谭。 然而这件几乎没可能实现的事情,他要去做。 那时候还称不上身不由己,更谈不到什么甘之如饴,只不过是个选择而已。没什么困难或犹豫,反正他生来已是局中人,料想这辈子也走不出去。而殊不知,所谓命运本就是一个接一个的抉择,环环相扣织成一张无懈可击的网。结网时不自知,撒网时不自知,唯有到了收网之时,才知在劫难逃——却为时已晚。 自那年起,张起灵在张家过往的一切立场彻底宣告终结,他再也不曾有选择地参与、再也不曾冷眼旁观,他开始与每一个阴谋迷局息息相关。从这个家族中一个无关紧要的族人到亲手终结千百年家业的最后一位族长,他这条路,步步苦海,回头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