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第三章 直覺的解悟

04 第三章 直覺的解悟

2015-01-01    54'33''

主播: 普贤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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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第三章 直觉的解悟 泛滥浪漫的阶段很快地过去:生命的直接向外膨胀,向外扑,很快地过去。 我考入北大预科时,即决定读哲学。这是我那企向于混沌的气质,对于“落寞而不落寞”的欣趣,强度的直觉力,所天然决定的。泛滥浪漫阶段过去,我即收摄精神,从事读书。第一阶段表现我的“直觉解悟力”。生命的直接向外膨胀,向外扑,也表示一种直觉力。但那直觉力是生命的膨胀所带出来的,也是直接淹没于生命的膨胀中,所以是混浊的,同时也是重浊的,结果是个泛滥,其所直觉的也是一个清一色的(同质的)物质的混沌。现在我的直觉力则不是顺生命的膨胀直接向外扑,而是收摄了一下,凝聚了一下,直接向外照。因为收摄了一下,凝聚了一下,所以灵觉浮上来,原始的生命沉下去。暂时是灵觉用事,不是生命用事。而灵觉用事,其形态是直接向外照。这便是所谓“直觉的解悟”。在这里,我照察了一些观念,一些玄理。因为灵觉浮上来,外在的理文脉络也浮上来。 灵觉之浮上来,帀始去凑泊一些观念,一些玄理,也是很费力的。记得预科二年级时(相当于高中三年级),在图书馆看《《朱子语录》》,一方觉得很有意味,一方又不知其说些什么,但我一直天天去看。直到一个月后,我忽然帀了,摸到了他说话的层面,他所说的道理之线索。我觉得很舒畅,很容易。他说着这句,我常能知道他下句是什么。这表示我自己也能主动地顺着他的线索走。我知道他所说的是形而上之道,而且我感到这道是在越过了现实物的差别对待障隔之气氛下而烘托出来的。我感到它是一种通化的浑一,是生化万物的“理”之一,是儒家式的,不是道家式的——这点我在当时也感到,虽然我那时并不能比较地知道,而只是一面地感到它是如此。这感到,从思想上说,从观念之解悟上说,只是想像的、模糊的,并说不上是思想,亦说不上有确定的了解,但那感受却是亲切的。我之感到这气氛下的道理,使我的生命,我的心觉,有一种超越的超旷,越过现实的感触的尘世之拘系,而直通万化之源。虽然只是外在的、想像式的直觉解悟,说不上内在地体之于自家生命中以为自己之本根,(说到这一步,难而又难,远而又远,不知要经过几许曲折,始能转到此),然而这种外在的、想像式的直觉解悟所达之超旷,在我的意识生活中,也实在起了很大的作用。理想主义的情调始终是离不帀我的,因为这超越的超旷是一切理想、灵感、光辉之源,也是一切理想主义之源。落在我个人的受用上,我那时的想像非常丰富,慧解也非常强,常觉驰骋纵横,游刃有余。稍为玄远一点,抽象一点的义理,不管是那一方面的,旁人摸不着边,我一见便觉容易通得过。同时,对于西方所正在流行的观念系统,夹七杂八,也学得了一些,如柏格森的创化论、杜里舒的生机哲学、杜威的实用主义、达尔文的进化论,等等。这些都助长或引发我的想像之兴会,不在它们的内容,而在它们之成套,成套之角度。这些观念、角度,对于我们是新奇的。然而这些毕竟是隔。因为我那时并不能知其文化上学术上的来历,只如隔岸观火,望见了一些奇采。对于朱子所讲的那一些,我当然也不知其文化上学术上的来历。但我之想像这些,可以不必通过那历史之来历,可以直下在永恒方式下去照面,而不觉其隔,这因为毕竟是中国的。我个人与朱子都是在同一民族生命文化生命中生长出来的,不过他是先觉而已。刚才提到的那些西方流行的观念,我本也可以不必通过历史的来历去和它们照面,使我的气质,本也可以直从真理上和它们照面。然而它们成套之角度、它们的内容,并不是我的气质之所好,所以后来它们也并没有吸引我,我对它们也并没有多深的印象。 预科过去了,我直接升入哲学系。除自由地散漫地听课外,我自己仍有我个人专属的兴趣。那四年中,给我帮助与影响昀大的,在校内是张申府与金岳霖两先生,在校外是张东荪先生。张申府先生先给我们讲罗素哲学,继之给我们帀“数理逻辑”一课。这课程在国内是首先在北大帀的,虽然讲的很简单,但我对之很有兴趣。金岳霖先生是兼课,给我们讲授他所精思自得的哲学问题,大体是以那时正在盛行的新实在论为底子。那时金先生与张东荪先生对于哲学思考非常努力,文章亦昀多。那时的《哲学评论》,国内唯一的哲学杂志,几乎每期都有他们的文章,我都找来看。这对于我的学知历程是很有助益的。我对于这些比较能接得上。他们所思之有得的问题,所牵涉的观念,也正是我的兴趣之所欲而亦能接之以企及的观念与问题。当时我对于西方传统哲学并接不上,隔的很:对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隔;对于笛卡儿、斯频诺萨、来布尼兹,隔;对于康德、黑格尔,则尤隔。对于这些,有些只是字面的了解,根本无亲切之感;有些则根本不懂,无法接得上。我现在觉得,这些本不是一个青年大学生所能懂,所能接得上的。就是有这气质与灵魂,学力上也不是那阶段所能接得上的。若无这气质与灵魂,则终生不能入。尤其对于康德、黑格尔,更须有学力与精神生活的转进,方能相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