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游思集》节选第一辑

【散文诗】《游思集》节选第一辑

2016-10-14    30'33''

主播: 苏会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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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游思集 [ 印度 ]泰戈尔著 汤永宽译 I 1. 你抑郁的卷向前去,永恒的游思,在你无形的冲击下,四围死水般的空间激起了粼粼的光波。 是不是你的心已经迷失给那无边的寂寞里向你呼唤的爱人。 是不是就因为你这样倥偬迫促,你的纠结的发辫才散作暴风雨般的纷乱,那宛如从碎裂的项链上掉落下来的火珠,才沿着你的道路滚走? 你的迅疾的步履,把这世界的尘土吻成甜美,扫开了一切朽废之物;暴风雨密集在你舞蹈的四肢里,摇落了那洒拨在生命之上的死亡的圣霖,使生命更新生长。 若是你在那突然袭来的厌倦中,作片刻的停留,也许这世界就会隆隆的滚成一团,成为一种障碍,阻挠自己的前进,甚至那最细小的尘埃,也会因无法忍受的压抑而划破无垠的天空。 光明的脚镯围着你的双足摇动,这不可窥见的双足,以它们的节奏唤醒了我的思想。 它们在我的心的律动里回响,也在我的血液里激起了古代海洋的赞颂。 我听见轰雷般的洪水冲击着我的生命,从这个世界冲向另一个世界,卷成一个形体又一个形体,在滔滔不绝的赐与的浪花中,在悲叹和欢歌声中,把我的身体驱散开去。 浪潮高卷,劲风怒号,这一叶小舟迎风舞蹈,象你的愿望一样,我的心! 把积储的东西委弃在岸上吧,在这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上,向着无限的肖扬帆前进。 3. 在暮色渐浓的时侯,我问她,“我来到了一个什么陌生的地方?” 她只垂下眼睛;当她走开的时侯,清水在她的水罐口汩汩作响。 树林迷蒙地垂挂河边,田野仿佛已经属于往昔。 流水默默无声,竹林忧郁地一动不动,一只手镯在水罐上敲出的叮当声,从小巷里传来。 不要再划了,把船儿拴在这棵树上——因为我爱这片田野的景色。 晚星沉落到庙殿的后面去了,埠头上大理石石级的苍白色,缠住了黝黑的流水。 淹留的旅人在叹息;因为从那掩藏的窗户里射出的灯光,被路边交织的树林和灌木撕成了一片黑暗。那只手镯还在水罐上叮当的响,归去的步履还在落叶遍地的小巷里窸窣。 夜色渐深,宫殿的高塔象幽灵一般阴森森地显现出来,市镇在困疲地呻吟。 不要再划了,把船儿拴在树上。 让我在这陌生的地方憩息,蒙眬地躺在星光下面,在这黑暗因手镯在水罐上敲出叮当的声音而颤动的地方。 4. 哦,若是我心里藏着一个秘密,象夏云里没有滴落的雨珠——一个掩藏在静默之中的秘密,我就能带着它飘游异乡。 哦,若是我能有一个可以听我柔声低语的人,在这沉睡于阳光之中的树林下,滞缓的流水在潺潺作响的地方。 今天黄昏的这种沉默,似乎在期待着一声足音,可是你却问我为什么流泪。 我说不出我为什么要哭泣,因为这还是一个我所不能知道的秘密。 7. 对于你,小花朵儿,我好象就是黑夜。 我只能给予你安宁和隐藏在黑暗里的不眠的静谧。 当你在清晨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要把你留给一个蜜蜂嘤鸣、鸟声婉转的世界。 我送给你的最后的礼物,将是一滴注入你的青春深处的泪珠;它将使你的微笑变得更加甜蜜,而在岁月的严峻的欢愉中,也将掩去你的娇容。 9. 假若在迦梨陀娑是皇帝的诗人的时候,我能住在邬阇衍那皇城的话,我也许会熟识玛尔瓦姑娘,让我的思想充满了她那音乐般的芳名。她也许会透过她的眼帘的斜影向我睇视,任素馨花攀住她的面纱,好让她在我身边逗留。 这件事发生在往昔,而这往昔已经被时间的枯叶掩没了踪迹。 为了那些做着捉迷藏游戏的日子,学者们今天在争论不休。 我决不伤心迷梦于那些已经风流云散的年代:但是我为那随岁月俱逝的玛尔瓦姑娘们再三叹息! 我不知道,那些随着皇帝的诗人的诗歌一起颤动的日子,被她们的花蓝带到哪一重天去了? 今天早晨,隔开了我因为生得太晚而不能相见的人们,它重重的压在我的心头,使我心酸。 然而,四月依旧带来了她们曾经用来装饰鬓发的同样的鲜花,而在今天的玫瑰花上低语的南风,也是曾经吹拂过她们的面纱的同样的南风。 说真的,今年的春天,并不缺少欢乐,虽然迦梨陀娑已不再歌唱;而且我知道,若是他从诗人的乐园里看到我,他有理由妒忌我。 10. 你别眷念她的心,我的心呵,你把它留在黑暗里。 假若美丽的只是她的秀姿,微笑的只是她的脸,那又该怎样呢?让我毫不犹豫的领受她那秋波里的单纯的意义,而感觉幸福。若是她的双臂围绕着我,只是一张虚幻的网,我也决不介意,因为罗网是华贵而希珍的,而欺骗也可以付之一笑而淡忘。 你别眷念她的心,我的心呵,若是这乐曲尚不失其真实,纵然言词不足为信,你也该心满意足;你且欣赏她那如百合在粼粼的、迷人的水面上舞蹈的优美,不管水底会藏着什么。 11. 你不是母亲,不是女儿,也不是新娘,雨尔伐希。你是女人,是蛊惑天国神灵的女人。 当步履困乏的黄昏,降落到羊群已经归来的栏边时,你欣喜这黑暗的时刻如此神秘,从不剔亮屋里的灯火;你走向新婚的睡榻,也从不心乱,或在唇边含一丝犹豫的微笑。 你象是黎明,你不戴面纱,雨尔伐希,你没有一丝羞涩。 谁能想象出那创造你的惨痛进溢的光芒! 你在第一个春天的第一天,右手擎着生命之杯,左手执着鸩酒,从奔腾的海上升起。那凶暴的海洋暂时平息,宛如一条着魔的巨蛇,在你的双足之前放下了它的千条的头巾。 你那纤尘不染的光彩,从海沫之上升起,纯白而又袒露,象一朵素馨花。 难道你永远是这样纤小、羞怯,永远是这样含苞欲放的吗?雨尔伐希,哦,你这永远的青春! 难道你在宝石的奇光异彩照耀着珊瑚、贝壳和梦影般的动物的地方,以湛蓝的夜作为你的摇篮,一直睡到白天显露出你那万般富丽的花朵吗? 你为古往今来所有的人所钟爱,雨尔伐希,哦,你这层出不穷的奇迹! 在你双睛的顾盼之下,世界因青春的苦痛而悸动,苦行的修士在你的脚边放下了他的朴素的果实,诗人的歌曲围拥在你的芳香馥郁的身边低吟。你的纤足如在无所顾虑的喜悦中倏然疾走,那金铃的叮当声甚至刺痛了空虚的微风的心。 你在众神的面前舞蹈,把新奇的韵律的轨道都扫荡一空,雨尔伐希,大地在因你而颤抖,青草绿叶和秋天的原野在起伏摇荡;海洋汹涌澎湃,化为一片韵律的狂涛;繁星落入天空——那是从你胸前跳跃着的项圈上断落下来的珍珠;血液因为突然袭来的骚动而在人们的心里跳跃。 你是从天国沉睡的高峰上第一个醒来的人,雨尔伐希,你把天空激动得惴惴不安。世界以她的眼泪来沐浴你的四肢,以她的心的鲜血来颜色来染红你的双足,你轻盈地栖立在迎波摇舞的欲望的莲花之上,雨尔伐希;你永远在那浩渺无边的心灵中嬉戏,尽管那儿有上帝的噩梦。 12. 你象湍急而曲折的小河,且笑且舞,在你向前奔流的时候,你的步履唱出了歌声。 我象崎岖而峻峭的河岸,噤口无言的兀立着,忧郁的凝视着你。 我象庞大而愚蠢的风暴,蓦地轰然而至,想撕碎自己的躯体,裹之以激情的漩涡,漂流四散。你象玲珑而犀利的闪电,刺穿了浑然一片的黑暗的心,然后消失在一声大笑的活泼的光带里。 14. 你将不以你脸上滞留未去的怜悯的神色来等待我,这使我感到欣喜。 那不过是因为夜的咒语和我的告别的话,它们惊怵于自己的失望的声调,才使我的眼眶噙着如许的泪水。但天色终将破晓,我的心和眼睛也终将于涸,那时就再也不能哭泣。 谁说难以相忘呢? 死的仁慈潜伏在生命的核心,给生命带来安息,使它不再愚蠢的坚持生存。 暴风雨的海洋,终于在它的摇篮中暂时宁息;森林的大火,在自己灰烬的床上沉入梦乡。 你和我就要别离,而这离异将掩没于在阳光里欢笑的绿草和繁花之下。 16. 我暂时忘记了我自己,所以我来了。 但请抬起你的眼睛,让我看你的眼睛是否还残留着往日的影子,象天边那片被夺去了雨珠的苍白色的云。 请暂时容忍我,若是我忘记了自己。 玫瑰还含苞未放;它们还不知道,今年夏天为什么我们忘记了采集鲜花。 晨星怀着同样忐忑不安的缄默;曙光被那覆盖着你的窗户的树枝绊住,就象在过去的日子一样。 我暂时忘记了时光的流迁,所以我来了。 我记不起在我袒露的心的时候,你是否转过头去,使我羞惭无已。 我只记得那滞留在你颤抖的唇边的话语;我记得在你的乌黑的眼睛里的热情卷扫的影子,象那在暮色中寻找归巢的倦鸟的翅膀。 我忘记了你已不再忆起我,所以我来了。 17. 雨下得正急。河水汹涌嘶鸣,在舔吻和吞食着小岛。在愈变愈小的岸边,我独自厮守着一堆谷子。 从对岸的荫影里划来一只小船,一个女人在船梢掌舵。 我向她喊道,“饥饿的水在围卷着我的小岛,划到这儿来吧,把我一年的收获载去。” 她来了,把我所有的谷子拿得一粒不剩;我央求她把我载走。 但是她说,“不”——船儿已经载满了我的礼物,再没有我容身的余地。 19. 河的这边没有埠头,姑娘们都不到这里来汲水;沿河的田野密密的长满了矮小的荆棘;一群絮聒的沙立克鸟在峻峭的河堤上挖土筑巢,在河堤皱眉蹙额的神色之下,渔船找不到荫庇的地方。 你坐在这人迹罕到的绿草地上,清晨在逝去。告诉我,你在这干燥坼裂的岸边做什么? 她凝视着我的脸说,“不,不做什么。” 在河这边的岸滩荒凉而且冷落,没有一只牛羊到这里来饮水。只有几头从村子里走失出来的山羊,整天在嚼食着疏落的青草,那孤独的水鹰,从斜欹在泥地上的一棵连根拔起的菩提树上张望着。 21 (I) 心灵装作没有听见。 我怀疑心灵自己也不知道,所以才用不断的工作来掩盖疑问。 它的一句口头禅是,“我还得多准备一点儿。” “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呢?” “因为它是伟大的。” “什么是伟大的?” 心灵又不响了。我强着要它回答。 心灵含着轻蔑和愠怒说,“为什么要追问那些并不存在的东西呢?去注意那些在你面前的巨大的事物——格斗和战争,部队和军火,砖瓦和臼炮,还有那些数不尽的劳动者。” 我想,“也许心灵是聪明的。” (II)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大厦的翼殿造得越来越多——它的领域也越来越大了。 雨季过去了。乌云变得苍白而轻淡,在雨水洗过的天空里,阳光照耀的时刻,象粉蝶在一朵看不见的鲜花上飞舞。我痴迷迷的向我遇见的每一个人询问,“在微风里的是什么音乐呀?” 一个流浪汉在路上行走,他的衣衫象他的举止一样狂野;他说,“听,那降临的音乐!”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竟会听信他的话,但是话却从我嘴里冲出,“我们不用等多久了。” “近在眼前了,”这个疯子说。 我回到我的工作岗位,大胆的向心灵说,“停止一切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