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今日小雪

今日小雪 作者：洛夫 从雨水到小雪 其过程想必不至于 比从湖南到河北更为复杂吧 提起我家的炒腊肉，你家的羊肉汤 以及洞庭湖的浪，黄河之水 何者更为温柔些等等 问题就不单纯了 这是你我久久不愈的宿疾 绝非读紫薇斗数，念大悲咒 或写几首乡土诗之类就可治好的 夏也荷过了 秋也蝉过了 今日适逢小雪 一个手抚日历竟然毫无寒意的日子 否则，你我围拥红泥小火炉 亦可高粱火锅一番 月旦天下英雄一番 至于你新裁的那件缎面夹袄 除了使你想起三十年前的那锅羊肉汤 之外，一无用处 而雪，从无南北之分 零度以下的籍贯 同样的冷，同样的白 唯你灵魂燃烧的速度 则远比我枕上的泪蒸化得快 今日小雪 冷是冷了些 如果无酒，又无火炉 就请把这些诗拿去 焚而取暖 （《洛夫诗精编》，长江文艺出版社） 恭录《为你读诗》微信公众号小奇诗论一篇，如下： 下雪天，何以依偎？ ◆ ◆ ◆ 一个“小雪”的节令里，不见雪，也不见心心念念的故人。 从“雨水”到“小雪”，只需遵循时间流淌的步伐等待，它会如期而来。而人与人的聚散别离，却拗不过俗世的机缘巧合。也许命运的无奈就在于此，念大悲咒没有用，看星宿命理也是徒劳，它成为梗在我们深心的宿疾。 还好食物带有记忆功能，循着老腊肉和羊肉汤的气味，勉强捕获些和雪天有关的零零散散的碎片。在南方的家里，窗外飘雪，屋子里的柴火烧得很旺，妈妈为我们取下熏了好久的老腊肉，煮腊肉的香味溢满整个屋子。于是，再提起冬天，就绕不开那切成一片片油滋滋、晶莹剔透的老腊肉。若是在北方，在某个飞雪的冬夜，走在路灯昏黄北风劲疾的路上，手脚快要冻僵的时候，恰好路边的羊汤馆子的灯亮着，就拐进去点一碗热腾腾的羊汤，羊汤夹馍下肚，一切都安适而泰然。雪，何曾有南北之分，只是在零度以下的日子里，南北按各自的哲学做吃食，身在北方想南方，或是吃着腊肉思念起羊汤，平添异乡人乡愁的滋味。 该是何其幸运，才能在下雪或不下雪的“小雪”天，和故人围拥红泥小火炉，吃高粱火锅、赌书泼茶。在大雪飘飞的天气里，和故人裹紧缎面夹袄、戴厚厚的围巾和手套，把路上的积雪踩得嘎吱嘎吱响的旧日子，耐人寻味又憧憬。 洛夫真是个顶好的人。在轻寒的小雪里，自己冷就冷了，还担心你也孑然一人，怕你没有酒，还担心你没有火炉，怕你想吃份羊肉汤老腊肉热糍粑都没人陪。想寄些帽子围巾手套，却又不辨南北和东西，吟哦良久慷慨地把这些诗句捎给你，在哪儿碰见都能焚而取暖。 拖走这些诗句吧，拿去当柴烧。 文/小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