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清风书

【诗】与清风书

2017-03-23    08'30''

主播: 苏会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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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与清风书 作者:陈先发 朗诵:慧冰 一 我想活在一个儒侠并举的中国。 从此窗望出 含烟的村镇,细雨中的寺顶 河边抓虾的小孩 枝头长叹的鸟儿 一切,有着各安天命的和谐。 我会演出一个女子破茧化蝶的旧戏, 我也会摆出松下怪诞的棋局。 我的老师采药去了, 桌上, 他画下的枯荷浓墨未干。 我要把小院中的 这一炉茶 煮得像剑客的血一样沸腾。 夜晚 当长长的星座像 一阵春风吹过 夹着几声凄凉鸟鸣的大地在波动。 我绿色深沉的心也在波动。 我会起身 去看流水 我会离琴声更近一点 也会在分开善恶的小径上 走得更远一点 二 蛙鸣里的稻茬 青藤中的枯荣 草间虫吟的乐队奏着轮回。 这一切, 哦, 这一切。 我仿佛耗完了我向阳的一面 正迎头撞上自已坚硬又幽暗的内心。 我仿佛闻到地底烈士遗骨的香气 它也正是我这颗心的香气。 在湖面,歌泣且展开着的 这颗心 正接受着湖水无限缓慢、无限苍凉的渗透。 三 三月朝我的庭中呕着它青春的胆汁。 这清风, 正是放弃了它自已, 才可以刮得这么远。 这清风直接刮穿了我的肉体: 一种欲腾又止的人生。 一种怀着戒律的人生。 一颗刻着诗句的心。 一阵藏着狮子吼的寂静。 这清风 要一直刮到那毫无意义的远中之远。 像一颗因绝望才显现了蔚蓝的泪滴。 四 故国的日落 有我熟知的凛冽。 景致如卷轴一般展开了: 八大的枯枝 苦禅的山水,伯年的爱鹅图 凝敛着清冷的旋律 确切的忍受——— 我的父母沉睡在这样的黑夜 当流星搬运着鸟儿的尸骸 当种子在地底转动它凄冷的记忆力 看看这,桥头的霜,蛇状长堤 三两个辛酸的小村子 如此空寂 恰能承担往事和幽灵 也恰好捡起满地的宿命论的钥匙。 (出自《写碑之心》陈先发 著 长江文艺出版社) █ 采访_野行人 | 受访者_绿妖 为你读诗:为什么会选择这首《与清风书》? 绿妖:我喜欢陈先发,我觉得他是大师,《与清风书》这首诗有一种对古老中国文化意象上的眷恋,而他具体落脚落得又很小,落在自己家乡安徽桐城:一个儒侠并举的地方,文人出过清代的一大文学流派桐城派,武人出过替父报仇,刺杀仇人孙传芳的女刺客施剑翘,这些都是陈先发家乡的名人。 为你读诗:这首诗好像跟你的性格也挺像,表面看起来很平静,但背后有一种“绿色在拨动”。 绿妖:对(笑),一种欲腾又止的人生。一种怀着戒律的人生。一个儒侠并举的中国。 为你读诗:这里面有你自己的一种表达吗?在现在这个时代,这种儒侠并举、各安听命的自然状态反倒需要去倡导了。 绿妖:我觉得很多时候只能要求自己,不能要求别人。这首诗写的是我喜欢的一种意境。 为你读诗:你这几年的作品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尤其是这两年的非虚构写作,从《如果可以这样做农民》到《我在故宫修文物》,好像更踏实、更安静了。 绿妖:你这样一说好像确实更安静了。小说有它的戏剧化,但是写非虚构,不可能把自己的情绪放进去,你要呈现的是别人的世界。 为你读诗:在这几年的写作过程中,你和文字的关系有变化吗? 绿妖:文字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工具,也是一个桥梁,看你用它来做什么表达什么。就像有人是医生,他的医术是他跟世界打交道的工具,它用来治病救人,也养活自己。写作也是这样,养活我的同时,我希望能用这个工具对这个世界发生一点作用,帮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羞涩地笑了) 为你读诗:说到人和世界的关系,从你的作品中,比如《少女哪吒》,能看出你非常关注人与外界的关系,包括跟人的,跟世界的,你觉得现在你跟世界的关系是怎样的? 绿妖:我觉得搞创作的文学青年很容易把自己逼到一个绝境,就是跟世界不来往,一个人坐在家里,吃方便面啃面包,然后写他的“巨著”,很容易变成这样。这是很多爱写作的青年容易有的一个梦想,就是辞职专职写作。等到有一天,你实现了这个梦想,不管是因为你赚到钱了还是什么,总之你有能力实现这个梦想之后,这是不是就是一个好的开始呢?然后就会出现我刚才说的那个镜头:一个人躲在家里。但我觉得人不是一个孤岛,就算是岛,它也在大洋的底部跟世界发生着关联。 为你读诗:现在你的对抗性好像变少了。 绿妖:对。青春期的时候,或者更年轻时,人本能有一种叛逆感,你在反抗你不喜欢的东西。等到有一天,你把那些你不喜欢的东西都摈弃在你的生活之外了,那你可能就会反思,接下来我还要反抗什么。除了用反抗、愤怒、仇恨——一句话,用你的对立面——作为主要的行为驱动力之外,还有没有别的驱动力让你理解世界,与世界互动。就像我现在会想,我是不是可以更平和地做一点事情。 的确,最早的时候,总是有一种愤满不平的情绪,然后通过写作,或者通过成长,有一天,你把这个情绪稀释了,可能没有完全的释放,但是它已经不再成为你情绪中的主要比例了。那你突然不再跟它对抗了,好像可以做点其他的,但仍然希望可以借助写作改变一点点世界,这可能也是一种野心。但改变世界不是一个很大的东西,比如你今天带着环保布包,少用几个塑料袋,其实也在改变世界,每个人都在改变世界。 徐累-风声(2011) 为你读诗:这让我想到《悉达多》里的一段话: 悉达多只有一个惟一的目标——使“自我”化为空无,抛却一切渴望、欲念、梦想、快乐与悲伤——让自我死灭;在空寂的心灵中寻得安宁。在抹除了自我的思维中等候奇迹。然而每次他都再度清醒,他又成为自我,再次投入生命的轮回,感到渴望的躁动。征服了旧的渴望,又会感到新的渴望。所有这些修行使他远离自我,宅于虚无,但回归却总是无可避免。在无可挽回的回归时刻,他再度发现自己,再度感受生命循环的反复折磨。 ——《悉达多》黑塞 《与清风书》中也提到了一种空寂、沉静的气氛。你觉得这首诗有一种宿命、轮回的意味在里面吗? 绿妖:没错,他先从一个文化意象上的,儒侠并举的中国说起,老师上山采药去了,大家喝茶,他由茶联想到剑客的血。同时这个中国里又发生着生老病死,一种更实在的肉体的死亡。他从一个文化的意象,最后落在自己的一个非常陈旧、古老的村镇,这个村镇里葬着祖先的尸骨,它也有它的历史传说,如今还仍有它自己的人间烟火,你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文化记忆中的中国和个人家族的生老病死交织。有了具体的肉身,文化的衰荣变得更直接更可感可触;而肉体湮灭于共同的文化记忆中。 为你读诗:“像匠人一样,静下心做事情,与生活和解”,这似乎成了很多人新的倡导,你觉这是一条长久的出路吗?在你现在的人生阶段,你会怕新的恐惧出现吗? 绿妖:没有恐惧那是高僧的境界了,普通人通常是处理完一个困惑,平静一段时间,又会有新的困惑出现,这才是人生嘛。人生总是波浪式前进或者不前进的。但匠人的世界肯定对我们是有很好的参照意义的,我在写这本书(《我在故宫修文物》)的时候,我学习到很多。 匠人是从精神上和身体上都克服了这个时代的焦虑,你要看到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具体到是怎么做到的又很难,因为我们没有匠人的训练,我们说“开悟”“体悟”,是身体上的体会才能悟到,达到那样一个境界。好的手艺人是心和手的结合,心与手的高度统一会把你带到一个非常平静的开悟的境界,生活中一些繁琐的事情就不会对你构成太多打扰。这是匠人的体悟。当然这听起来很美妙,可是如果我们没有这种手上的练习,我们要怎么达到呢? 所以我觉得每个人只能在自己的职业里去修炼,比如我是一个写作者,我尽量每天写点东西。平常在一本书的写作过程中,我会每天去图书馆,就像上班一样,每天到点了去写个几百字,看看书查查资料,很踏实,每天有具体的东西去面对。 而现代化焦虑是,有时候你努力的对象是一个很虚幻的东西,你挣钱吧,今天你接了一个单子挣了五十万,就是你银行账户里多了一个加五十,它不是一个具体的。而匠人的世界是,王津老师(故宫文物修复师)今年修了一个钟表,这一个月他希望这只小鸟右边的翅膀能够转动起来,然后一个月过去了,鸟的翅膀开始拍打起来,非常具体。 写这本书的四个月中,一遍遍听他们的采访录音,从几十万字的资料里“搓”出来这本书里的十万字,由暑热难耐的伏天写到寒冬将至,时常感到我也在搓着一张看不见的命纸,在枯燥而平静的手感中一点点接近手艺人的世界,我为之喜悦。 ——绿妖(《我在故宫修文物》撰稿 ) 徐累-龙马仙(2009) 为你读诗:最后问一个题外话,为什么叫绿妖? 绿妖:最早的时候上网要起一个网名,很多名字都被人占用了,那时候我很喜欢王小波的一篇小说《绿毛水怪》,我就把它化用了一下,叫作“绿妖”,发现没人用我就注册了。我上网主要就是写东西,等到我第一本书出的时候,我说换一个比较正式的名字,出版人当时不同意,说这个名字已经有人知道了,就别换了,于是就延用下来了。 为你读诗:还有个影评人叫水怪。(笑) 绿妖:对对,我还跟他同场“演出”过,《少女哪吒》上院线的时候,有一场在单向街的活动,我,李霄峰和水怪,然后我们就在说,“绿毛水怪”终于凑齐了。(笑) 我多么渴望不规则的轮回/早点到来,我那些栖居在鹳鸟体内/蟾蜍体内、鱼的体内、松柏体内的兄弟姐妹/重聚在一起/大家不言语,都很疲倦/清瘦颊骨上,披挂着不息的雨水 ——《伤别赋》 - 关于作者 - 陈先发,1967年10月生于安徽桐城。1989年毕业于复旦大学。著有诗集《春天的死亡之书》《前世》、长篇小说《拉魂腔》等。作品被译为英、俄、西班牙、法、希腊文等多种文字传播。曾获国内外数十种文学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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