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虹《母亲如树》

母亲如树 作者：宋虹 尾曲：毛阿敏《天之大》 1997年11月29日（农历10月30日），是母亲66岁寿辰。这个日子我在夏天就记下了。及下旬，弟弟、妹妹分别打来电话，问我能否回去。这一次次盼我回家的探问，使我的心有一种湿润的感觉。我放下手边的工作，在寒冷的夜里踏上了归程。 列车咣当咣当的声音，那样乏味、单调，而又显得那样急切。这条铁路线，我从十七岁开始到如今，能走一百次了，每一次都使我想起家乡，想起父母。我十七岁，只身一人，在外读书。每月家里只给5元钱零用，其困窘可想而知。有一次我向母亲述说了我的窘迫，不久，接到母亲的一封信，信中说：妈只有这一元二角八分了，豆给你寄去吧……当我捧着这封信和这一元两角八分钱时，我已是泪流满面了。在我的记忆中，我的家一直是穷困的，四年前，父亲去世，我收拾他经常锁着的柜子和抽屉，竟没见到一分钱。而我们却是姊妹六人，父母靠了怎样的辛劳才把我们培养成人呐？ 母亲个子很矮，在怀着她的第四个孩子的时候，仍然早出晚归，挑土方，修飞机厂。以致使我在后来的许多年里，每每看见轰鸣的飞机在山角下起落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想像着母亲挑着土篮的身影，那诺大的飞机场，有母亲的脚印、汗水和痛苦。 1986年春，我出差去青岛，刚下飞机不久，一纸电报飞来：母亲病危，速归。一切都顾不得了，找飞机，没有。坐火车，三十多个小时的旅程，我无法宁静下来，望着沉沉的黑夜，恨不得一箭穿透迢迢关山。待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母亲仍昏迷不醒。小县医院，条件简陋，屋子里潮湿，而房檐上的滴雨，仍如散乱的珠子。不久，母亲醒来了。她看见我，发出极微弱的声音，我们的心才如天空露出一角晴朗。 我没有任何理由不回家，我要为她老人家祝寿。我的回家，母亲是高兴的。我在母亲的身边日子太少，至今在外已有27年了。以前回家，我总是探视访友，很少在家呆着。这几年回去，我则不想出门了，陪母亲唠嗑，或者默坐，有一种牵连让我挪不动脚步了。有时，我和母亲就静静地坐着，时间在我们周围弥散着。我的脑海里映现出一幅俄罗斯油画：一片辽阔的山野，遍地绿色，一棵树静静地伫立在山岗上。这是母亲的象征？ 是的，母亲如树，66年的风雨沧桑，以及十多年来的疾病，使她显得苍老了，而不谙世事的孩子们，却如生动的叶片，他们知不知道，没有这位老人，就没有他们？我在两者之间，心里交织着欢乐与酸楚的情感，不，不仅是这两种情感，有一种是模糊的、不可言传的情感，几乎让我流泪。 给母亲祝寿，了却了我的一个心愿，古人云：“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是啊，寸草与三春之比，恐怕将是永远的不等式了。 母亲如树，我永远是你的枝桠和叶片。 1997.1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