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时歌·白露

白露·碧琳之酒 文/迦楼罗火翼 绘/夏小鲟 明天是白露，以往奶奶就要着手酿碧琳酒了，可是今天却是她头七的最后一天。 雪雀此刻的心情，决非悲痛两字可以概括，她呆呆地握着一张配方单。 这配方单，同辈兄弟姐妹人手一份——奶奶留下遗嘱，谁能最先依照方子酿出正宗的碧琳酒，谁将继承她全部的财产。 镇上的酒坊，村中的大宅，还有宅中不计其数的珍宝，这些都在其次，最贵重的遗产，正是这已成为文化遗产的碧琳古酒秘方。掌握了它，就掌握了这个家族千百年不衰的根基命脉。 从拿到配方单的那一刻起，亲戚间暗中的勾心斗角便正式浮出水面——人人都有机会，但并非人人都能成功。因为奶奶留下的每一张配方单上，都被抽去了一味配料，没人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方子，也就意味着每个人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去搜寻补齐那味缺失的配料。 一想到这些，雪雀便打心眼里感到难过。 雪雀是在奶奶身边长大的。奶奶的脾气很不好，亲族多不愿与她来往，雪雀也是因为父母早年在国外才不得不前来投靠的。十几年朝夕相处的时光里，雪雀渐渐习惯了那座阴暗但却温暖的大宅，也理解了不苟言笑但内心却比任何人都温柔的奶奶。 然而从初中开始，雪雀就随归国的父母一起迁回城里，并迅速适应了便捷而紧张的都市生活，对奶奶的思念日益减淡，甚至当奶奶去世的噩耗传来，她也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悲痛。 可是有一点雪雀却非常肯定——奶奶决不是那种利用财富，操纵晚辈彼此争斗的人。 因为奶奶从未隐瞒过酿酒的过程，还特意和雪雀一道，酿了一大坛碧琳酒埋在大宅某处，却“威胁”孙女说，要是考不上大学，她就将酒整个儿倒掉。故而雪雀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配方单是完整的，根本不缺任何一味配料。 可是做出来的酒母味道就是不对。雪雀怎么也想不明白，难道奶奶用了配方单以外的神秘配料吗？ 如今唯有找出埋在大宅里的那坛，才能精确把握碧琳酒的味道，查出酒母中到底缺少什么。 雪雀穿过条条走廊，走过道道火巷，徘徊在迷宫似的厢房和花园里，这座大宅明明和奶奶在世时一模一样，可是总觉得有什么已经不复存在了…… 记忆中的大宅总是溢满酒香，尤其在白露时节。那时江南家家户户都会酿造米酒，让出嫁的女儿带回夫家，让远行的游子带上征途……这些农家浊酿并不是文化遗产，也没有碧琳这么古老美丽的名字，更没有任何利益纠缠，但那醉人芬芳却飘满清澈的湖汊，飘满泛黄的稻田，候鸟仿佛也被这浸透酒意的空气吸引，一大群一大群急不可待地归来…… 奶奶说，白露之酒，是为候鸟接风洗尘的。眷恋家园的鸟儿们，即使经历千辛万苦也要回归远方的家乡。 耳中传来振翼之声，这高墙深院中，怎么会有成群的飞鸟呢！ 雪雀惊讶地注视着眼前交错的翅影，鸟群的幻象源源不绝而来，奔赴向同一个方向—— 那是中庭内一株盛开的老桂花。 馥郁的桂香熏醉了雪雀，她恍恍惚惚地挖开浮土，恍恍惚惚地取出埋藏的黑陶坛。打开泥封，碧玉般的酒液动荡着，散发出的却不是奢华的异香，而是最朴实妥帖的味道。 千百年不变的，令人安心的，家的味道。 这一刻，话语控制不住地逸出雪雀唇边：“奶奶……我好想你……” 这才是薪传至今的，碧琳酒真正的味道。 第二天，雪雀便公开了手里的配方单，并和所有兄弟姐妹一起分享了那坛碧琳美酒。 一个、两个，渐渐地，所有兄弟姐妹都递出了手中的单子，他们发现其实根本不存在那味被隐藏的配料，每张方子都是完整的，被隐藏的是什么，只有“心”能找到。 白露时节，甘露醇浓。初候，鸿雁来。二候，玄鸟归。三候，群鸟养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