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苾雯:徐迟写了本《歌德巴赫猜想》 朗读:天明

吴苾雯:徐迟写了本《歌德巴赫猜想》 朗读:天明

2017-11-06    19'08''

主播: 我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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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徐迟写了一篇《哥德巴赫猜想》(上) 《人民文学》决定组织一篇写科学家的报告文学。 写谁呢?有人说起一个民间流传的故事,说70年代初,有个外国代表团来华访问。访问期间,代表团中有人提出要见中国大数学家陈景润,说他将一个世界著名的数学难题“哥德巴赫猜想”的研究推进到了“1+2”。 负责接待的人听了,心里暗想:“1+2”不就等于3吗,这是什么数学难题?而且也没听说中国有叫陈景润的大数学家。 他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怕闹笑话,不敢说出来,便通过有关方面寻找陈景润。后来总算在中科院找到了,可是谁也不知道陈景润取得了这个了不起的成果,反而听到了许多说他不食人间烟火的笑话,说他常常一连几天将自己关在一间小屋里看书演算,一日三餐吃的是窝窝头蘸酱油;说他是个与正常人思维不一样的怪人,除了搞研究,什么都不关心,40多岁了还孑然一身。 那位错将哥德巴赫的“1+2”误认为是小学课本上的“1+2”的人这才明白自己真的弄错了,这才知道各国数学家已被这道难题困扰了200多年,陈景润取得的这一成果居世界领先水平。 听了这个故事,大家觉得,陈景润虽然是个怪人,但是,他在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代,冒着风险,潜心于科学研究,并取得了如此重大的成果,非常了不起,应该写他。 请谁来写他呢?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徐迟。 徐迟是位诗人,早年参加革命,写下了许多激情澎湃的诗歌。在延安,毛泽东曾亲笔给他题写“诗言志”。但是徐迟最有影响的作品,却是描写一位敦煌艺术家的报告文学《祁连山下》。巧的是,这篇颇有影响的报告文学当年也是发表在《人民文学》杂志上。徐迟还写了许多写知识分子的报告文学和特写,他的文笔细腻而又富有激情。文化大革命中,徐迟似乎消失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他的文章了。 11月初,当时主持《人民文学》工作的周明打长途电话到武汉寻找徐迟。费尽周折,他终于从电话里听到久违了的他熟悉的声音。 徐迟听说邀请他去北京写报告文学,很高兴,这位热情的歌者,觉得终于又有机会提笔写文章了。但是听说是写数学家陈景润,他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一句“试试看”。 几天后,徐迟风尘仆仆赶到北京。他先拜访了几位科技界的老朋友。听说他是来写陈景润的,大家好心地劝他换个题目,认为陈景润是个是非之人,也是一个一直有争议的人物,劝他别惹这个麻烦。 徐迟去看望姐夫伍修权将军,向他谈起写陈景润的事。伍修权说他看过一份报告陈景润取得重大研究成果的内部资料,他说“‘陈氏定理’很了不起,应该写。” 这时,周明正与中国科学院联系采访事宜。听说《人民文学》要写陈景润,有人跟他说:“我们科学院好样的、有贡献的科学家多得是,为什么你们偏偏选中他呢!换一个人好不好?” 周明说:“我们就想写他。” 周明碰了钉子后,设法直接找到了当时任中科院院长的方毅,汇报了《人民文学》杂志想采写陈景润的想法。方毅表示支持,说:“我们要是多点陈景润这样的科学家就好了。” 徐迟答应写陈景润。 一个北风凛冽的冬日,周明陪同徐迟来到了位于北京西郊中关村的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接待他们的是数学所五学科党支部书记李尚杰。 李尚杰向他们简单介绍了陈景润的情况后就出去了。不一会儿,他带进来一个陌生的中年人,个头不高,身着一套蓝布棉制服,戴着一副老式近视眼镜。他心不在焉、恍恍惚惚的神情,让人感觉到,他似乎不是生活在人群之间,而是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 李尚杰连忙介绍说:“这就是陈景润,小陈。” 陈景润忙走过来跟他们握了握手。 周明说:“我们这次特地约请徐迟同志来采写你如何攻克‘哥德巴赫猜想’难关、攀登科学高峰事迹的报告文学。” 陈景润转身又握住徐迟的手说:“我中学时代读过你的诗,徐老你可别写我,我没什么好写的,你写写工农兵吧,写写老一辈科学家吧。” 徐迟笑着说:“你的‘哥德巴赫猜想’工作做得很漂亮,应该写你,你为国家做出了贡献。” “我没做什么贡献,应该的,是应该的……”陈景润拘谨不安地说。 徐迟笑了,告诉他说:“我来看看你,不是写你,我是来写科学界的,来写‘四个现代化’的,你放心好了。” 陈景润也笑了,说:“那好,那好,我一定给你提供材料。” 于是他们随意交谈起来。徐迟问他“哥德巴赫猜想”研究进展如何。陈景润回答说到了最后阶段,但也是难度最大的阶段。他说他看到叶剑英元帅最近发表的《攻关》一诗后,很受鼓舞。说着,便顺口背诵出来:“攻城不怕坚,攻书莫畏难。科学有险阻,苦战能过关。”吟毕,他激昂地说:“我要继续苦战,努力攻关,攀登科学高峰。”他们听他讲话,几乎都是严密的报上字儿话。 徐迟动情地悄声对周明说:“周明,他多可爱。我爱上他了,就写他了。” 于是,当天晚上,徐迟住进中关村科学院招待所,周明返回城里,直奔东总布胡同《人民文学》主编张光年的家,讲述了他们与陈景润接触的所见所闻所感。张光年听了说:“好哇,就写出陈景润!不要动摇。……这样的知识分子为什么不可以进入文学画廊!你转告徐迟同志,我相信这个人物,他会写出一篇精彩的报告文学,明年1月号《人民文学》上发表。就这么定了。” 徐迟投入了紧张的采访。 他先后采访了许多著名的数学家,其中有陈景润的老师,有陈景润的同学和同事。有说他好的,也有对他有看法的,还有对他嗤之以鼻的。徐迟什么意见都听什么意见都记。 一天,徐迟在食堂吃饭,一位女同志知道他是作家,是来写陈景润的,就直言劝告说: “别写陈景润。科学院、数学所,优秀的科学家多得是,干嘛非要写陈景润!你会惹麻烦的。写写我们所的杨乐、张广厚也好呀。” 徐迟意外地发现,陈景润身陷在一个充满了激烈尖锐矛盾的环境里。那些不喜欢他排挤他的人,那些总在他身上找毛病想将他永远踩在脚下的人,并不是因为个人恩怨。因为,这个走路都怕踩死蚂蚁的善良的人,谁也没有得罪,他谁也不敢得罪。他只不过是这场激烈的政治斗争中,一些人打鬼借助钟馗的牺牲品。当然也有一些腹中空空专作嘶鸣的人恶意的嫉妒。 听说华罗庚先生离开数学所时就曾伤心地说:“以后我再不进数学所的大门。”因为他的学生几乎没有一个人逃脱过挨整的命运。 于是,徐迟理解了陈景润神经质般的敏感,理解了他说的为什么几乎都是严密的报纸上的字儿话。 为了了解数论这门艰深的科学,徐迟看了许多书,还苦苦地“啃”了好几遍陈景润的学术论文,虽然生涩难懂,终于也略知了一二。 数学不懂,但数学家是可以读懂的。为了读懂这位数学家,徐迟去了陈景润经常出没的图书馆,去了他的办公室,跟他一起去食堂排队买饭,看了“文革”中陈景润被毒打而滚下的楼梯,看了他绝望中跳楼自杀的那个黑洞洞的窗口。他还约请最了解陈景润的李尚杰晚上去他住的招待所谈“小陈的故事”。 每天天黑下来,徐迟就为李尚杰泡好一杯茶,等候着他。老李来了后,俩人隔着一张茶几边喝边聊,李尚杰讲陈景润钻研科学的痴迷,讲他为人处事的轶闻趣事,也聊围绕着他发生的是是非非。 他们就这样聊了几个晚上。一天,徐迟提出要去陈景润的小屋看看,周明听说了,也要一起去。李尚杰却为难了,他说陈景润从来不让人进他那间小屋,他每次进了门就赶紧反锁起来,一般是敲不开门的。 见徐迟和周明坚持要去,李尚杰说:“我倒是进去过,你们要进去得另想办法,搞点‘阴谋诡计’……” 他们三人一行来到88号楼。李尚杰先到小屋门口,他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音。他又敲了敲,才听到陈景润在里面问:“谁呀?” “是我,李尚杰。” “李书记,你等等,我马上给你开门。” 过了好几分钟,小屋的门才开了一条缝,见只有李书记一个人,陈景润开了门。李尚杰进去了。 徐迟和周明在门外站了十几分钟后,也敲响了小屋的门。还没等陈景润反应过来,李尚杰就走过去将门打开了。见是徐迟和周明,陈景润冲过去本能地想关上门,可是徐迟和周明已经迅速挤进来了。 陈景润只好不好意思地说:“请坐,请坐。” 这哪里能坐呀。他们环顾四周,小小斗室里,一张单人床,一张两屉桌和一把椅子,墙角放一个麻袋,麻袋里装的全是他算题的废纸和换洗的脏衣服。小桌上除了中间常用的一小块地方空着,其余都堆满了书籍和杂志。他其实不常用桌子,看书、演算仍习惯将床上的褥子撩起,坐个小板凳趴在床上。 几天后,徐迟带着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的初稿,与周明一起来到李尚杰的家里。李尚杰感冒发烧正躺在床上,徐迟说:“你就别起来了,我将稿子念给你听,请你提修改意见。” 于是,徐迟充满激情地朗读起了这篇报告文学,读到动情处,他眼里闪动着晶莹的泪光。 李尚杰没有提出别的修改意见,只是要求里面不要出现自己的名字,于是文中出现李尚杰的地方全都改成了“李书记”。“李书记”在这篇报告文学中成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符号。 《人民文学》1978年1月号,发表了徐迟的长篇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同年2月17日,《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同时转载了这篇报告文学。《工人日报》、《中国青年报》、《文汇报》以及各省市报纸、电台争相转载转播《哥德巴赫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