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松《苔藓笔记》朗读:楚歌

李青松《苔藓笔记》朗读:楚歌

2021-11-26    12'39''

主播: 向度有声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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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苔藓笔记 作者:李青松 朗读者:楚歌 朋友斧子跟我说,看见苔藓就想起老家。斧子说,老家门前台阶上的石缝里长满苔藓。那长满苔藓的台阶上有斧子童年欢乐的记忆。在雨后的苔藓里,斧子捉过粉红色的蚯蚓;在烈日晒蔫苔藓的日子,斧子数过搬家的蚂蚁。当然,也在长满苔藓的台阶上摔过屁墩。生疼生疼。说罢,斧子怅然地望着远方。 或许,每个人的记忆里都有一丛苔藓。绿绒绒。柔软。湿润。 苔藓,非菌非蕨非草非木,无花无果,有茎有叶没有根。人说无根的东西不靠谱,就像潘金莲脸上的胭脂。苔藓却不然,它不会稍纵即逝,不会随风飘散,不会离经叛道。甚至,也永远不会腐烂。在这个意义上说,苔藓的灵魂不朽。 时间之外,一定还有一个苔藓时间。苔藓时间存在于静态里,存在于我们的想象无法抵达的深处。苔藓时间是长了牙齿的时间,能把石头吃掉,能把格局改变,能把空间解体。在阴暗潮湿之处,在残破不堪之中,浮生出新的气象。 在长白山,我曾看见山民用苔藓包裹刚刚挖出的人参,在早晨的集市上出售。那苔藓,薄薄的一层,还带着露珠。山民说用原生态的苔藓保湿保鲜,才能保证人参的品质和性格不变。苔藓没有疆域,地球上任何角落都有它的身影。只是需要时间和湿度。苔藓不畏严寒,在厚厚的冰面或者积雪下照样生存。苔藓,是冬天北极驯鹿仅有的食物。在苍茫的天际里,驯鹿能够闻出它的气味。前蹄刨开积雪,只要找到苔藓,就可以度过漫长的冬天了。苔藓与驯鹿之间,存在着一种神秘的联系吗? 苔藓分明长着耳朵。它能听到水声风声雷声,能听到山林里竹笋拔节的声音,能听到藤蔓伸腰打哈欠的声音,能听到花开朗笑的声音。如此,声音听得多了,浅的苔藓也便深了,薄的苔藓也便厚了,疏的苔藓也便密了,散的苔藓也便聚了,瘦的苔藓也便肥了。 苔藓在改变着世界的同时,也在创造着世界。 它是植物里的涉禽,喜阴喜湿喜水。它知道水的来处,知道水的去向。远看,是典籍文字里的漶,模糊不清,朦朦胧胧;近观,是水畔木屋时光里的闲,慵懒如沙发上发呆的女人和旁边睡觉的猫。丢在沙发下的是张爱玲的小说。书角折了。折就折了,不管。 苔藓远离所谓的艺术。画家画竹画兰画梅画菊,没有哪个画家去画苔藓。这不怪画家,因为画家的心里长出了苔藓,遮蔽了画家的眼睛。苔藓,是五星级酒店大堂门口的脚垫。脚,无视它的存在。踩来踩去。有臭脚,有汗脚,有酸脚,有乳香的脚,有长着脚气的脚。因之有自己的信念,才有了耐心和坚韧。苔藓,是踩不死的。 苔藓几乎没有脾气,一言不发,悄无声息。它有一种隐忍的气质,我们很少听到有关它的消息。它对任何植物不构成威胁,不与树木争强,不与花草抢眼。然而,看似卑微,实则有着超强的修复自然的能力。苔藓,是锔盆锔碗,锔锅锔缸的钉吗?尽管我们已经很难见到锔匠,很难见到那万能的钉了。在修复的过程中,苔藓稳固了土壤,稳固了植被,保持了水分,增强了自然的免疫系统。在修复的过程中,它缝合瑕疵和遗憾,缝合疲惫和恐惧,用柔情和慈爱去抚慰大地受伤的心。 依照寻常的思维来看待苔藓,有些不太符合逻辑。不用耕耘,不用播种,它却在我们忽略的角落不可思议地长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它从来就不是主角,甚至连配角也不是。它表现出迥异的生活形态,在不可能的地方表现出可能。它长在峭壁上,长在废墟上,长在老瓦上,长在树皮上,长在井台上,长在乌龟的甲片上,长在蜗牛的脊背上。它不占空间,几乎没有多少重量。它可以连续五十年呈休眠干燥状态。只要喝一次水,既可醒来,睁大眼睛。看不见它生长,可它一刻不停地在生长,即便在我们的梦里。 是的,生命的本质,是我们无法看穿的。苔藓演绎的故事,始终是个未解之谜。林奈说:“自然从不跃进。”——这位眼窝很深头发卷曲的植物学家或许搞错了,其实,苔藓无时无刻不在跃进。虽然这种跃进我们无法看到,但却能够真切地感知。——它有一个伟大的梦想。 所有生物皆以繁衍种群为目的。苔藓是例外吗? 在浙西山区某地,斧子拿着手机拍来拍去。起初,我以为斧子在拍那高大的古树和古树下的村落,到近前才发现拍的是苔藓。小溪边的苔藓,台阶缝里的苔藓,古树干上的苔藓,老屋墙角的苔藓,天井四周的苔藓。 那些苔藓,泛着幽幽的光,润润的湿,升腾着雾霭,仿佛云蒸霞蔚的幻景一般,弥漫着鲜活的气息。我吃惊地瞪大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