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侯孝贤:一个人,没有同类

诗意侯孝贤:一个人,没有同类

2015-10-11    11'40''

主播: 读书有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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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姜陆,读书有疑专栏作者,爱好艺(su)术(wu)的待业青年,曾入多家病院治疗,效果显著,成果见下。啊,大家慢慢看,护士喊TA吃药了(๑• . •๑) △《海上花》 1998 侯孝贤 认识侯孝贤,是因为《海上花》,第一个镜头就被震住:怎么聊天还能拍的这么好看,不像做戏,一切都那么自然。是了,自然。在侯孝贤的镜头底下,全是流淌的生活。你绝不会质疑他所构建出的世界,因为你会觉得那就是真实,是剪了一段时光放在了荧幕里。能品出生活况味的人,大抵都会迷醉于侯氏电影美学之中。 但这样的人终归是少的。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生活是重复的无聊,他们更希望在荧幕里完成对冗长生活的逃避,在主人公身上投射自我,体验一把现实中不能存在的完美人生,当看着主人公将一个个困难踩在脚下,好像自己也将现实中那些压在身上的巨石一个个抖落,主人公在荧幕里承受辛苦,人们在荧幕外享受成为伟大的快乐,至少那一百二十分钟里,不必在现实的夹缝中委曲求全,轻而易举便成为世界的王者。所以受欢迎的总是英雄,是伪装成真实的童话故事。而随着社会节奏地加快,生活压力的增大,更少会有人掏钱出来,去电影院里再观看一次生活本身。 平日里已经够苦了,干嘛再在电影院里再受一次苦。 所以,侯孝贤的电影,票房总是不好。偶有例外,便是像《悲情城市》这样的话题之作,敏感时段上映,卖到疯,只是终归不是常态。 △《悲情城市》 1989 侯孝贤 他也并非没有能力拍卖座片,最初的侯孝贤,做城市喜剧片,每一部都卖到台湾最好,只是,他不喜欢。就像古希腊的泰勒斯,明明有着商人的头脑,却偏要忍受饥饿,在哲学的领地里,作艰辛的开拓,不是不能够,而是不能忍受。当人过分忠于自己的时候,就会有些精神洁癖,妥协的限度是小的。 于是,当侯孝贤成为侯孝贤,观众也就离他远去了,他走上了一条注定孤独的路。 适应这条路比选择这条路要花更久的时间,一个问题是,当你的电影注定不卖座,投资商对你就变的兴味索然:收不回钱怎么办? 为了资金,侯孝贤抵押过房子,抵押过车子,生活过的极为节制,在他的大师地位已无可动摇的今日,他却依然发着可能没有资金支持的愁。找不到投资就不拍了吗?不,还是要拍,如果不能用摄影机那可以用DV,甚至可以用手机,看看最低成本能做到什么样子。他对自己的情况有一种觉悟,尽可能地给自我留有最大的空间。 其实他远不必这样辛苦,多拍几支广告钱很快就进来了,经他之手,再普通的商品好像都能放出光彩来。当年台湾电影低潮,侯孝贤曾接过两个广告,一个酒一个车,明明是普通的酒,却拍出了琼浆玉液的感觉,明明是普通的车,却在他营造的温情气氛中显出不同,两个产品当年销量都是第一。 其实不难想象,侯孝贤的大部分电影,都是用自己的直觉挖掘最普通人生中的感觉之美,营造诗意的氛围,这样的功力用在广告里,自然让普通商品有了让人想要细品的魅力。 但只要不是特别缺钱,他就绝不会接广告。 他有着珍贵的直觉,可只舍得把这直觉用在他最想捕捉的情绪里,营造出他想要的氛围。侯孝贤说,好的电影都有相似的氛围。他从不说我用什么样的镜头达到什么样的效果,因为直觉型选手侯孝贤,从来都是凭感觉拍电影,技术这回事,他总是晕晕乎乎。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侯孝贤是不可复制的“天才”。 这份“天才”是生活给的。 童年的侯孝贤,总是在城隍庙附近厮混,或是爬芒果树偷芒果,在树上警惕又茫然地看人来人往,或是躲在附近的巷子里和人赌博,磨掉一天的时光。逃课,打架,疯闹。拿假票混剧院,看掉一场又一场的电影,在租书摊子上,看掉一箩筐又一箩筐的闲书。这些不安分地时光融进了他的血液,最终流入了他的作品里。 他的老师不是“一本好书一句好话”,他的智慧“从直接生活上吸收消化”。 这样的侯孝贤,像极了沈从文。 逃课打架看热闹,钓鱼偷船赌骰子的沈从文。 △ 《从文自传》 1932 沈从文 所以朱天文才会催他看从文自传,侯孝贤就从这个写了一辈子湘西的作家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路。两颗固执的灵魂透过文本相遇,完成了一场互相的成全。沈从文的影响,最终促成了侯氏风格的确立,而侯氏风格地确立,又标志着沈从文所代表的式微了的中国文化抒情传统,有了延续。 于是,“给自己生命经验一个电影形态”的侯孝贤,成了电影工业里的异类,就像当年执着构建湘西世界的沈从文,也是那个以革命文学为正统的时代,最最寂寞的歌者。 他们均用孤独换来作品里那个完整的自我,执着地将一条无人看好的路走成伟大。 一千年前,庄子曾反复提及类似的伟大。他塑造的被砍掉一只脚的“叔山无趾”、丑陋不堪的“哀骀它”等一系列形残而神全的人物,被主流所拒绝,却得以更专注于自己的内心。 所以当我们谈及伟大的时候,我们常常想到的总是游离于主流之外的人。 比如小津安二郎。 人们都说侯孝贤像他,喜欢用定格长镜头捕捉生活的余味,淡化作品的戏剧性,执着地在作品里做减法。但这位“做豆腐”的导演实际比侯孝贤更加固执,他长达三十五年的创作生涯,只谈论一个主题:日本家庭的崩溃。小津的镜头底下总是家庭家庭家庭,嫁女嫁女嫁女,寡淡而琐碎,平凡且无味,也因此小津生前饱受同行质疑:“换个题材拍不行吗?” 小津说,做豆腐的跑去做咖喱饭,就不好吃了。 △《东京物语》 1953 小津安二郎 几十年之后,同时代影人的电影大多被遗忘,小津安二郎的作品却越发散发出光彩来,他已成为当代影人心中最难说“不”的导演之一。 值得回味的东西总是能留在人心里久一些,小津实践了自己的电影哲学:“电影是以余味定输赢的。” 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小津安二郎,身体里流淌东方美学的血液。 那是令西方费解又着迷的东方美学。 那是在《诗经》里,在《枕草子》里,在《红楼梦》里,在《雪国》里,却独独不在我们这个时代里的东方美学。 当我们在西方文化之上建筑现代文明,情绪的余韵成了只存在于过去的味道:数千数万个导演里只有一两个这样拍,数千数万个作家里只有一两个这样写。曾经占据了一整块大陆的美,现在变成了微弱的烟气。 侯孝贤,沈从文,小津安二郎。 幸而有这三个活在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人,不约而同地选择承继这样一种已经式微了的美,才让我们得以一品东方的味道,不依附于冲突只忠于情绪的味道。 所以,若你像一品平淡的真味,想触摸那日渐消失的诗意,那你一定不能错过侯孝贤,他的电影里满是独属于我们这块土地的大美之美。 --------------- 8.27 刺客聂隐娘上映 ---------- △【诗不尽人生,美不过孤独】 纠结了很久要不要删掉这段看起来很像广告,让人好感顿失的部分。后来还是忍不住,觉得要是不在文章最后,安利一下这部作品,心里过不去,即使可能你已经在很多很多不同的媒介里,看到对这部片子疯狂推荐,甚至有点觉得乏味厌烦。但我想,就像片中主演周韵所说,侯孝贤这部片子对当下的中国电影有特殊的意义,一提再提并不为过。 其实侯孝贤的片子,在大陆院线中很难被看到,这次得益于戛纳奖项加持,《刺客聂隐娘》才得以在院线发行,最能表现电影张力的地方,永远是大荧幕,这又是一部与我们曾经现在以及将来在院线中,能看到的任何一部片子都不同的作品,可能错过这一次,之后就再没有机会,毕竟除了侯孝贤,再没人这样拍。 更何况,这片子,实在太美了! 44万英尺胶片剪出来的107分钟,一帧一镜均是实景,那是我们这个时代荧幕上绝难看到的素颜之美。 如果你也喜欢余味与情绪,或是仅仅想体味真正的盛唐之美,那么请一定不要错过这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