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期：Smells Like Words

我不知道玫瑰闻起来是什么味儿，但当我把鼻子凑近盛开的花朵，并深吸一口气，也会感到淡淡的香味。 我不知道丈夫的衬衫闻起来是什么味儿。 如果他不在人世了，我想我不会为了感觉他与我同在而穿着他的衬衫入睡。 我不知道婴儿的头闻起来是什么味儿——不管是我的宝宝还是别人家的孩子，我都闻不出来。 蒙上双眼，我无法将自己的孩子从一堆婴儿里挑出来。 当我拥抱我那正在长大的孩子们时，我也不怀念他们身上那股婴儿的味道。 我不知道脚的味道、粉笔的味道、雨的味道和新车的味道，也不知道香奈儿五号是什么味道。 我既不知道旧书的味道，也不知道新书的味道。 我是从书里认识气味的，这让我觉得气味是虚构的。 我相信小猪威伯生活的谷仓充满了干草、肥料、疲惫马儿的汗味儿以及温顺奶牛的甜美气息。 但当现实生活中人们说“我在这儿就能闻到海的味道”或者“我受不了香菜味”时，我以为他们都是装的。我认为他们跟我一样，也是从书里知道有气味这回事，以及各种东西都应该有气味。 我确信，与我不同的是他们愿意假装那些气味也存在于书本之外。 我试着写下这个逻辑，该逻辑看似曲折复杂，可我从未对它产生过质疑； 这是我知道的事实。我闻不到书里写的那些东西，别的人也不可能闻到。 这也意味着，别人肯定是在瞎编乱造。 我是在有了孩子之后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孩子们年纪太小，不能读书，也不会捏造。 他们闻到大便味，觉得恶心；闻到香草味，觉得芬芳； 闻到做饭的味，就等不及要开饭。 等他们学会了形容气味的词汇，我终于失去了嗅觉，而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本该拥有嗅觉。 便便成了我生活的主题。我生活在恐惧中，生怕孩子的尿布脏了，所有人都知道而唯独我不知道。 每天好多次，我把他们松垮垮的屁股放在手上掂量，从他们的裤子后面往下看或是从连体衣的裤管朝上看，动用我从来不大信任的替代感官，来完成手头的这项重大任务。 现在，在我的家长嗅觉焦虑症中，大麻代替了大便的位置。 超劲大麻叫臭鼬大麻是因为它闻起来像臭鼬吗？我没法知道。 孩子们就算满嘴大麻味儿回家，我也没法知道。 直到几年前，我才发现了形容我这种人的一个词。 我们是嗅觉缺失者。我们患有失嗅症：没有嗅觉。 有时候人们把失嗅症定义为失去了嗅觉。 人如果失去嗅觉，就变得易怒又怀旧。 他们在《纽约时报》上撰文，抱怨面包烤焦了自己也闻不到，这是多么悲惨而危险，而朋友们又是多么不理解他们。 他们写书，讲述自己为追寻气味而周游世界的故事。 他们几乎总能找回他们失去的，因为讲述有关丢失的故事就是这么回事：失去，承受，恢复。 但还有我们这些人，从来不曾拥有过据说是我们失去了的东西。 朋友们也不理解我们。“什么叫你闻不到味道？”他们问。 “我能闻到一点点，”我说。我能闻到炸洋葱、大蒜和香烟的味道，但闻不到新修剪过的草坪的味道。 只有看到一堆堆的草屑，我才知道草坪修剪过。 我也闻不出来你说你能闻到的那些气味，那些细微差别、不同之处和特殊之处。 我能闻到柑橘类水果的味道，但闻不出是橙子、柠檬还是粉红葡萄柚。 我可以闻出东西变质了，但说不出是什么让它变质了。 有时候你的脸拧作一团、捂着鼻子，而我什么都闻不到。 “如果你闻不到的话，”他们问，“那你怎么尝得出味道呢？” 我可以尝出味道。 我能尝出是美味可口还是令人作呕，能尝出巧克力热饮中可可的含量有多少，是纯的还是加了奶，能尝出不同海域的牡蛎味道的区别。 我尝不出迷迭香、百里香的味道，尝不出有机食品和街头小店买到的食物之间的区别。 我说不出某种味道由什么东西产生。你永远听不到我说，“这是不是用牧豆树枝烤过？” 我有一个美食家朋友。 他阅读酒水单上的描述，选那些有黑樱桃、雪松和烟丝香的酒，不选泥土、胡椒和香料味道的。 我读酒单上的描述，觉得它们就像是诗。 我这位朋友的耳朵动了手术，术后醒来时，他闻不到气味了。 他说他还能尝出味道，但什么东西吃起来都很淡。 就是这样，我说，我过得就是这种日子。 我能闻，能尝味道，但是书本、菜单和来自气味世界的报告清楚地表明，我的嗅觉范围有限，其他人都能进入的领域我却无法理解。 朋友手术后康复了，重回气味健全的世界。 而我只能是让大女儿去闻闻她的妹妹，看看她是否需要洗澡。 小时候，有一天读着书，我在想全世界是不是一本复杂的大书——由一个巨人来读。 如果我们自认的生活只是他阅读的内容，那会怎么样呢？ 事实上，这个世界在我看来一直像一本书，一个我浸没其中却从未完全归属其中的领域。 是的，突然的声响会让我吓一跳，撞到头时我会叫。 我有亲爱的朋友，也会遇到激烈的冲突。 我为孩子们犹如奇迹般的完美无暇惊叹不已，也因不公而愤愤不平。 然而，我感受不到孩子们的痛苦； 如果需要把他们按着打针，我会按着。我几乎不在葬礼上哭。 我擅长处理危机，能看到要做什么，接着就去做，不管身体或情绪上有多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