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静水深流

静水深流 作者：黄灿然 朗诵：慧冰 我认识一个人，他十九岁时深爱过、 在三个月里深爱过一个女人， 但那是一种不可能的爱，一种 一日天堂十日地狱的爱。从此 他浪迹天涯，在所到之处呆上几个月 没有再爱过别的女人，因为她们 最多也只是可爱、可能爱的； 他不再有痛苦或烦恼，因为没有痛苦或烦恼 及得上他的地狱的十分之一， 他也不再有幸福或欢乐，追求或成就，因为没有什么 及得上他的天堂的十分之一， 唯有一片持续而低沉的悲伤 在他生命底下延伸， 像静水深流。 他觉得他这一生只活过三个月， 它像一个旋涡，而别的日子像开阔的水域 围绕着那旋涡流动，被那旋涡吞没。 他跟我说这个故事的时候， 是一个临时海员，在一个户外的酒吧。 我在想，多迷人的故事呵， 他一生只开了一个洞，不像别人， 不像我们，一生千疮百孔。 选自《奇迹集》，广东人民出版社 不怀念／也不向往／只感到生命在实行中、体验中和自在中的日子 ——黄灿然 - 关于作者 - 黄灿然，1963年生于福建泉州，1978年移居香港，现为香港《大公报》国际新闻翻译。著有诗集《十年诗选》《游泳池畔的冥想》《奇迹集》等。他的叙事诗源头直溯杜甫，是对这一“冷门”诗歌风格的继承，有《静水深流》《母子图》《高楼吟》等平淡如口水话、鲜活似浮世绘的经典之作。 海员，流浪，十九岁的少年。这是一首有武侠感的诗。 一不小心就误入武侠世界，迎面逢上洒脱不羁的令狐冲。爱别离、求不得，思过崖后，这个金庸笔下最自由的剑客，尝遍情伤的百般滋味。 黄灿然的这部《奇迹集》，也是解除了技巧束缚后的自由之作。他说：“我处于无情绪的状态，也可以说是处于‘全诗’的状态，如同一湖静水，任何风吹草动或叶子飘落或阳光的温暖或没有阳光的阴凉，都使它起反应，都是诗。”《静水深流》似乎就是从生活经验里顺手拈来的诗，一个有故事的过客，一段有痛感的前缘，在他简朴的叙事中娓娓道来。 曾有人说，在已知的悲伤中，与爱情相关的似乎最为神奇：它是深渊，堆积着一切的痛苦；但深渊的边缘，分明又有天堂的影子——美好的昨日的种种，不会随昨日死；今日种种，哪怕再五彩缤纷，也不及昨日的绚丽。 海员的爱情，和武侠世界中剑客的爱情何其相似。马尔克斯在《霍乱时期的爱情》里，为我们展现了一种水手式的爱情长跑。费洛伦蒂纳·阿里萨说，“想不到爱你竟成了我唯一的宿命”。他以一种水手的方式深爱，即使时间极短，也要将心送给对方，从此像一个失家的流浪者，一个名副其实的水手，只有急匆匆的吻和无尽的自我流放，“只有可爱的、可能爱的”，它们却终究不是爱情。阿里萨甘愿等待半个世纪，也要再次求婚： “费尔明娜，我等待这个机会，已经有51年9个月零4天了，在这段时间，我一直爱着你，从我第一眼见到你，直到现在，我第一次向你表达我的誓言，我永远爱你，忠贞不渝。” 文/汤媛